苏梨没顾上她的眉眼官司,她已经被胡嫂子她们议论的消息震惊到了。
”你们听说没?王寡妇带着王大妮走了!”
胡嫂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昨儿个半夜走的,说是去京都投奔亲戚!
听说,连家里的房子也卖了,这是不准备回来了啊!”
”真的假的?”几个妇女立刻围拢过来,”她家在京都有亲戚?”
”啥亲戚?!就是那个跟她一起长大的李小莲!”一个知情的婶子拍着大腿说,”听说人家现在可不得了,嫁了个团长,家里保姆都有两三个!”
”哎哟喂,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这王寡妇也真会钻营,又不是什么实在亲戚。”
“还不是为了闺女,要是不离开这儿,王大妮是找不到好婆家了……”
苏梨正要弯腰查看秧苗,听到这话猛地直起身子,手里的水瓢”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啥?
王寡妇去了京都?还去投奔了李小莲?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小莲居然把这娘俩接到京都去了?
那她是有多想不开呀?
难道是脑子进水了?
不可能啊!
那可是个心里只有自己,不管别人死活的主儿。
不过仔细想想也有可能,说不定人家真想过上有保姆伺候的舒心日子。
”呵。”
苏梨突然笑出声来,弯腰捡起水瓢,轻轻掸去上面的泥土,”这下可热闹了。”
她几乎能想像出苏家即将上演的好戏:李小莲这个现任妻子,王寡妇这个现任妻子的好闺蜜,还有个待字闺中、心思活络的王大妮……
俗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
这三个女人凑在一起,苏景和往后的日子怕是比这大棚里的辣椒还够味。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苏梨就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苏知青今天心情很好啊?”胡嫂子好奇地问。
”当然好。”苏梨眨了眨眼,意有所指,”日子,我能不高兴吗?”
她特意看了眼还在生闷气的王小娟,轻快地提起水桶开始浇苗。
是啊,比起京都即将上演的大戏,眼前这点小情绪又算得了什么?
倒是王小娟,听到苏梨这话,突然愣了愣神。
她望着苏梨轻快的背影,再想想刚才听到的闲话,突然觉得……
自己的烦恼好象也没那么重要了。
京城的秋日,天高云淡,苏景和的心情却与这爽朗的天气截然相反,只觉得处处憋闷,水深火热。
王寡妇母女要来京都投奔的消息,像块大石头压在他心上。
家里的房子虽然能住,但让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乡下女人长住家中,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传出去更是好说不好听。
焦头烂额之际,他忽然想起了李小莲之前提过一嘴的话:
“四方胡同里,方澜那处一进的院子不是还空着吗?
好歹……你们也曾是夫妻,空着也是空着,实在不行,咱们以后按月给方澜租金就是了。”
是啊,方澜和苏梨去了西北,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他盘算着,先让王寡妇母女暂时安顿在那里。
既解决了眼前的难题,也显得自己这个“前女婿”对岳家的产业还算上心,以后给租金便是,两全其美。
这天下午,他特意找了个空档,骑着自行车就来到了四方胡同。
胡同还是那个胡同,青砖灰瓦,透着老京城特有的宁静。
可当他来到那处熟悉的院门时,却猛地捏紧了车闸,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差点从自行车上栽下去!
只见那扇原本熟悉的黑漆木门上,赫然挂着一个白底黑字、簇新醒目的长牌子——“西城区街道办事处”!
苏景和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可那牌子在秋日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字体端正,不容置疑。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脏狂跳。
方家的宅子,怎么变成街道办事处了?
他定了定神,迟疑地走进院子,原本的影壁、花草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办公室标牌和宣传栏。
“同志,您找谁?”一个戴着套袖的年轻干事拦住了他。
苏景和喉咙发干,指着里面:“我……我找这房子的主人。
这里……这里不是方家的宅子吗?”
年轻干事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戴着眼镜、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闻声从里屋走了出来,态度还算和气:
“我是办事处主任李学军。请问您有什么事?”
“李主任是吧?我是苏景和,是这处房产……原主人方澜的家属。
我想问问,这房子怎么成了街道办了?”
李学军主任扶了扶眼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和公事公办的严肃:
“哦,您问这个啊。这处房产,产权人苏梨同志,已经与我们街道办事处,签订了正式的房屋租借合同。
自愿将此处借给我们办公使用。手续齐全,合理合法。”
说完,他转身从办公室的档案柜里取出一份文档,翻到关键页,展示给苏景和看。
白纸黑字,苏梨的签名、街道办的公章、租借期限……一应俱全。
苏景和看着那份合同,眼前一阵发黑,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抽了一记耳光。
那丫头!她竟然悄无声息地把房子给了街道办!
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不和他商量一下?
她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爹?!
苏景和几乎是逃也似地推着自行车,离开的四方胡同。
他背后甚至能感受到那位李主任投来的审视与了然的视线,像芒刺一样扎在他的背上。
那眼神明晃晃写着:你一个早已离婚的前夫,哪里有资格过问房子的归属和用途?
他这一辈子,还从没感到如此丢人现眼过。
前两天还对苏梨有些愧疚的心情,一下子荡然无存。
那丫头,就要钱的时候喊了句“爸爸”,告状的时候喊了句“爸”,其他什么时候把他当爹来?
他就是个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