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眉梢一挑,那双清亮的眼睛在于婷身上溜了一圈,仿佛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信?什么了不得的信?谁寄给你的宝贝信啊?你说放在哪个匣子里了?哟,还是个带锁的匣子吧?”
她忽然嗤笑一声,眼神变得锐利,目光扫过周围伸长脖子的社员,声音拔高,语气变得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既然于知青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关乎咱们红星大队的清白,那要不……
劳烦各位婶娘嫂子们帮忙进去找找?也让大家伙儿开开眼……”
这话就象往热油锅里泼了瓢冷水,瞬间炸开了!
“对呀!有信就拿出来瞧瞧嘛!”
“就是!要是找不到,我们也可以帮你找找……”
“军区寄来的东西,那肯定金贵得很呐!让咱们也沾沾光看看!”
社员们立刻沸腾了,个个眼里冒着精光,兴奋地往前挤,脖子伸得跟鹅似的。
他们早就风闻,于知青爸爸是京都的大官,阔气得很。
那匣子里指不定藏着多少稀罕物和钱票呢!
要是能亲眼瞧瞧她的家底,啧啧啧!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于婷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气得浑身直哆嗦,手指着众人,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匣子里除了刘璐那封要命的信,还有她攒下的钱和全国粮票、布票。
那是她全部的家当和指望,是她的命根子!
要是被这些眼红的泥腿子看见她还有这么多钱,谁敢保证没人起歹心?
她可不想落得跟苏梨之前似的,被陈荷花那种人盯上逼婚!
可此刻,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灼热、探究,仿佛要将她里外剥个干净。
于婷只觉得一阵眩晕,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憋得她眼前发黑,几乎要当场昏厥。
这些野蛮人,根本就不懂什么叫隐私!
县委和公社知青办的干部看这场闹剧差不多了,互相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压下脸上的看戏神色,正色道:
“吴书记,于婷同志涉嫌捏造事实、传播谣言,造成了不良影响。
我们决定带她回县里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帮助她端正思想。”
他们来时,上级可是明确交代了,这事儿牵扯到部队和地方关系,甚至惊动了县公安局过问,必须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吴家顺脸色黑得象锅底,眼神冰冷,心里火冒三丈——
这个于婷,真是吃饱了撑的!
有这搬弄是非的功夫,去地里多干点活,或者像刘媛媛那样教教孩子念书不好吗?
你瞧瞧人家苏梨,来了才多久,大棚搞起来了,菌菇生产红红火火,带着社员增收;
再看看刘媛媛,耐心细致,把他家那个皮猴子吴毅都管教得肯读书了。
这都是实实在在的贡献!
哪象这个于婷,成天就知道搞些乌烟瘴气的事情!
他敛了敛心神,沉声开口,声音威严:“于知青,组织上给你机会改正错误,你要深刻反省!去了县里,好好接受教育!
你应该多向苏梨同志学习,学习她扎根农村、一心为大队社员着想。
我们红星大队,喜欢的是这样的知青,是能给社员带来好处、为队里谋福利!”
这番话掷地有声,院子里绝大多数社员都纷纷点头,交口称赞:
“吴书记说得对!”
“就是,就得象苏知青那样!”
于婷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
苏梨!苏梨!又是苏梨!她给你们灌了迷魂汤不成?
一个个把她捧到天上!
她那几个破棚子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现在就把她当菩萨供着,简直可笑!
极度的不甘和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
她猛地抬起头,声嘶力竭地喊道:“吴书记!我说的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苏梨她就是在那个山洞里藏了粮食!
全是金灿灿、颗粒饱满的玉米粒!堆得满满的!您要是不信——”
“够了!”县里来的干部厉声打断她,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语气冰冷。
“于婷同志!事实胜于雄辩!根据你提供的信息,县公安局联合部队的同志进行了彻底搜查,山洞里空空如也!
根本不存在任何粮食!你这就是无中生有,恶意构陷!性质非常恶劣!”
“哗——”人群再次炸开锅,这一次,看向于婷的目光里充满了鄙夷和谴责。
“举报”、“构陷”这些字眼,在那个年代是极其严重的指控。
于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脸色变得惨白,浑身冰凉,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不!不是我举报的!我只是……只是把我看到的写在了信里!对……就是写了一封信告诉刘璐!举报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她会去举报!”
她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急得眼泪在眼框里打转。
她绝不能认下这顶“恶意举报”的帽子,这要是坐实了,文档里留下污点,她父亲就算手眼通天,想把她弄回城也会难上加难!
公社知青办的同志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冷硬地说:
“于婷,若不是考虑到你年轻,一时糊涂,今天来的就是公安同志了!
现在只是带你回去批评教育,已经是组织上给你的宽大机会!走吧!”
说完,直接上前一步,示意她立刻动身。
于婷的两条腿象是灌满了铅,死死钉在原地。
然而,四周的目光充满了压迫感,她最后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象一滩烂泥般,被两名干部一左一右半搀半架地拖出了知青院。
院子里顿时人声鼎沸,议论纷纷,有幸灾乐祸的,有摇头叹息的,也有对于婷最后那句关于“粮食”的叫喊将信将疑、窃窃私语的。
苏梨冷眼看着于婷狼狈消失的背影,心中冷笑:
就这么点批评教育就想抵消你给我惹来的麻烦?
做梦!这仅仅是个开始。
人群渐渐散去,谁也没注意到,在知青院角落的柴火垛后面,一个身影闪了出来,正是村里游手好闲、有名的“二流子”李二剩。
他眯着一双三角眼,贪婪地望着于婷宿舍那扇紧闭的窗户,又想起刚才众人议论纷纷的那个藏满钱票的匣子,
不怀好意地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然后才晃晃悠悠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