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噔噔噔”的脚步声火急火燎地传过来,隔着塑料棚大声喊道:
“吴书记!不好了!县委和公社知青办的人来了,车子就停在知青院门口,说要……要带走于婷于知青!”
“啥?”
吴家顺猛地一愣,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拧成了疙瘩。
前几天,钱小雨偷青玉米的事儿还没彻底消停。
左邻右村的书记见了他没少说风凉话,他都有了心里准备年底的先进生产队是没有了。
这于婷怎么又捅了娄子?他心里一阵烦躁。
这知青院的知青,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不省心,干农活蔫头耷脑,惹是生非倒是个顶个的“头名状元”!
他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身旁的苏梨。
唉,要是知青都象这丫头该多好?
虽然她来红星大队的初衷,是为了护着她妈和外公,可人家是真有本事,菌菇棚、蔬菜嫁接,哪一样不是给队里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可这念头只是一闪,吴家顺心里又哼了一声——
也不行,要是都象苏梨这么能耐又闹腾,他这大队书记恐怕得天天提心吊胆。
这丫头,本事大,胆子更大,还是个半点亏都不肯吃的主儿,指不定哪天就给你闹出点更大的动静。
心里这么七上八下地打着转,吴家顺脚下却没停,对苏梨和周围人说了句“我去看看”,便快步朝大队部走去。
他得赶紧去应付上面来的人,可不能再出乱子了。
可他全然不知,在他转身之后,有一道羞涩又炽热的目光,正紧紧追随着他的背影。
正在旁边苗床干活的王小娟,眼神闪铄,俏脸微红,心口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她觉得吴书记今天走路带风,处理事情果断利索,真是越来越有派头了。
虽说年纪是大了点,还带着个半大小子,可人家是大队书记不是?
有本事、有担当!
昨天晚上,她可是亲耳听见她爹和她哥在屋里商量,想托媒人去吴家探探口风,她娘后来悄悄问她愿不愿意。
她当时羞得没吭声,心里却是一百个愿意,为此一晚上翻来复去没睡踏实。
她正盯着吴家顺的背影胡思乱想,脸颊发烫,一扭头,却冷不丁对上了苏梨那双含着笑、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王小娟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心虚得差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糟了!苏知青那么聪明,不会看出点什么了吧?
苏梨看着她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轻轻一笑,眼底带着善意的调侃。
小姑娘春心萌动,对吴家顺上了心,这是好事。
就是不知道那位心里装着全大队大小事务的吴书记,自个儿心里又是怎么个盘算法。
大棚里其他嫂子们忙着手里的活计,并没留意到王小娟的这点女儿家心思。
她们的全副注意力都被知青院的新乱子吸引了。
一个姓何的嫂子忍不住摇头叹气:“这知青院是不是真沾了啥不干净的东西?
自打今年这批新知青下来,接二连三地出事,没个消停!”
说着,象是又想起什么,迅速又看了眼正在娴熟嫁接菜苗的苏梨,笑呵呵地补了一句:
“还好咱们苏知青没住在知青院,早早搬去了吴家那老院子,不然呐,保不齐也得被这些人带累,跟着遭殃。”
众人闻言,立刻跟着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不少。
谁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苏知青本事大着呢,只有她“整治”别人的份,哪会轻易被别人带累吃亏?
苏梨听着嫂子们的话,手里嫁接的动作不停,心里却暗暗冷哼:
知青院那些破事儿,哪一桩哪一件背后没有我苏梨的手笔?
不过是他们自己先撞到我枪口上,自找的罢了!
这时,她手里一株刚接好的苗子不小心碰歪了,她索性将苗子随手往旁边一放,唰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
“嫂子们,你们先忙,我出去透透气。”
她得去瞧瞧于婷现在的狼狈相,不去亲眼看看,她心里就象有只猫爪子在挠似的,不痛快!
“去吧去吧!一会儿忙完了我们也去瞅瞅!”嫂子们心照不宣地齐声笑道。
谁不知道,这苏知青和于知青向来不对付。
她这会儿出去“透气”,十有八九是去看于婷笑话的。
队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要不是手头上的活儿实在离不开,她们也真想跟去凑个热闹呢!
苏梨走出大棚,朝着知青院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去。
远远就看见知青院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社员,正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这于知青又犯了啥事儿?平时看着文文静静的,不象钱小雨那么张扬啊……”
“嘿,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听人说啊,钱小雨之前跟苏知青闹的那些矛盾,背后少不了这个于知青煽风点火!”
“啧啧,真是咬人的狗不叫。这些城里娃,心思就是活络,可惜没用在正道上。”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看人家苏知青,不也是一片心为了咱们红星大队嘛!”
而此时,知青院宿舍里,于婷脸色煞白,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绝望。
她早就预感到要出事,这几天一直心惊肉跳。
尤其是前天收工回来,她发现自己藏起来的那封刘璐寄来的信,竟然不翼而飞了!
她把宿舍翻了个底朝天,床铺、箱子、甚至墙角老鼠洞都掏了,那封信就象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私下里问同屋的知青,当天有没有外人进来过,可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没看见。
那一刻,于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完了!信肯定是被人偷走了!这要是被交上去,她就彻底完了!
这几天,她度日如年,眼睛都快望穿了,只盼着父亲于国栋能赶紧把她调回京都的手续办妥。
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的一切就都与她无关了。
可没想到,上面的动作比她父亲的调令来得更快!
想到这里,她胸口又是一阵憋闷的怒火。
刘璐!那个自以为是的废物!家庭背景不是挺硬吗?
自己把苏梨私自藏匿粮食,这么大的把柄都递到她手里了,她怎么就没能把苏梨摁死,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
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馀的蠢货!
今天上午,她索性连工也没去上,反正调令说不定明天就到了,还去地里卖那个傻力气干什么?
她躲在宿舍里,心里七上八下地祈祷父亲的动作能再快一点。
可惜,天不遂人愿,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