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娥一见韩小武进屋,立刻把人挡在身后。
这小子平时性子绵软,可真要发起火来,犟得象头牛犊子,谁也拉不住。
而眼前这韩老三,却是老韩家出了名的无赖,惹急了,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她脸色还透着病后的苍白,神情却冷如冰霜,目光更象一潭死水,死寂中带着寒意。
“韩老三。”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
“虽说都是老韩家的子孙,但我们家和你们早出了五服。
我们家从老宅被赶出来那会儿,你们在哪儿?
我和小武吃不上饭,眼瞅着要饿死,你们又在哪儿?
更可笑的是,我病着起不来时,你竟背着我给小武找媳妇……呵,你好大的胆子!”
韩老三心口一窒,被她那股逼人的威严压得一哆嗦。
可很快,他又昂起脖子,狞笑一声。
哼,这婆娘激动什么?
她以为自己还是二十年前的韩家少奶奶?
呸,你现在是个人人践踏唾弃的地主婆而已。
“我那不是心疼小武吗?”
韩老三阴阳怪气,露出两排黄板牙,
“二十多岁的人了,跟他同龄的都当爹了!
小武毕竟是我韩家子孙,留不下后代,我这做叔的,怎么去见列祖列宗?”
说完,瞥了一眼杨玉娥和韩小武,一副我完全是为了你好的样子。
刘冬梅坐在墙角完全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
苏梨心里忍不住呵呵:这姑娘可不是表面上的胆小无害,心里有主意着呢。
“听说,为了把冬梅嫁进来,刘家送给你二十块钱?”
“什、什么?”韩老三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他不是叮嘱过刘茂盛不能声张吗?这事儿怎么传到韩家来了?
他立刻怀疑地瞟向刘冬梅。
刘冬梅讪讪低头,心虚地笑了笑。
几天前闲聊时,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被杨玉娥顺藤摸瓜套了出来。
可这也不能怪她呀——谁叫韩老三真收了那二十块钱呢?
“大嫂,我是两个孩子的媒人,人家女方给的谢媒钱不过分吧?”
韩老三吸了一口烟袋锅子,沉着脸分辨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心里清楚,前天东头的二丫找婆家谢媒礼是五个鸡蛋,就不知你这二十块钱能买多少个鸡蛋了。
“这……这不是……情况特殊吗?”韩老三急赤白脸的说道。
杨玉娥顿了顿,继续说道:“小武和冬梅的婚事作废。
你去告诉刘家,我们韩家如今是这种境地,不能眈误人家女儿。
再说,你一个远房堂叔,做不得我家的主。”
“不行。”韩老三当时就急眼了, “堂叔也是叔,小武是韩家的子孙,我怎么就做不得主?”
天哪!他可不想把那二十块钱还回去呀!
刘冬梅眨了眨眼,她就知道这老太太不喜欢她。
前些日子,就开始话里话外的撵她,让她到外面租房子。
说家里房间少,实在住不开。况且,家里还有一个大小伙子,不方便。
她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自己这样子,也找不到好婆家了。
韩小武成分不好,也难找到媳妇。
自己和他凑活着,倒也能过。
这些天,她发现,韩家根本就不象外人说的那样要饿死了,虽然吃的都是粗粮,但也能吃饱。
可这娘俩就是不答应。
韩小武为了避嫌,甚至已经搬去场院去住了。
看不上自己这样的,难道他还想娶个黄花大闺女?
她虽然手里有一百八十块钱,但这钱花一分少一分。
哪赶得上住在韩家,不用花钱,不用下地干活儿,还能吃得上饭。
现在,韩老太太说这话,又是想赶自己走吗?
“韩老三,这是我家的事儿,你管不着。手不要伸的太长了。”
杨玉娥沉着脸,看着韩老三,语气里带着些咬牙切齿。
韩老三嘿嘿一笑,那眼神要多恶毒有多恶毒:
“其实,你早就不是我们韩家人了。小武他爹韩林再走的时候,嘱咐过我们,你已经被他休弃,二姨太已经扶正……你们娘俩……”
“我们娘俩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杨玉娥脸色有些难看,嘴唇紧抿,“他当年丢下我和小武,跟小狐狸精跑得没影儿。
我守着这个孩子,硬是熬了这么多年。
如今小武长大了,我更是不可能离开了。”
杨玉娥声音颤斗,语气却异常坚定。
韩小武早就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直身子,眼神象刀子一样射过来。
“韩三叔,你不要欺人太甚,我爹不管我,不管我娘,那是他没良心。
我娘拉扯我这么大,受尽多少苦?我是不会让我娘改嫁离开我的。”
韩老三脸色一僵,随即冷笑一声,端起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小武,你还年轻,不懂世事。
你娘要是改嫁刘老栓,那可是一步登天,以后你在公社走路都能挺直腰杆。”
也不知刘老栓中了哪门子邪,去年刚死了婆娘,今年就要娶这个地主婆。
要他说,这女人有什么好的,人老了,又一身硬脾气。
就刘老栓现在的行情,又是刘主任的爹,就是找个黄花大闺女,也不是不可能。
可那老小子就看中了眼前这个女人。
“韩老三你不要说了,我不管什么刘老栓还是王老栓,也不管什么主任,总之,我是不会改嫁的。”
杨玉娥沉着脸,眼神倔强。
开玩笑,最苦最难的日子都过去了,现在还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