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楼二楼的雅间里,杨鸿斜倚在窗边,指间把玩着一只粗瓷酒杯,目光随意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际线,象是无所事事的闲人。
只是他“看”到的,并非眼前这污浊的街景。
意识深处,三股截然不同的带着强烈情绪波动的“数据流”,正通过道种的联系源源不绝地涌入。
第一股,粗粝滚烫,充满了原始的愤怒与濒临绝境的疯狂。
“妈的,码头帮的狗崽子,老子跟你们拼了!”
城西废弃的机修厂,张铁牛背靠着一根粗大的水泥承重柱胸膛剧烈起伏,左臂一道新鲜的刀口正往外渗着血。
三个手持钢管砍刀的码头帮打手呈品字形围逼上来,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狞笑。
“跑啊?再给老子跑啊?”领头的石卫星啐了一口,“敢动我们码头帮的人,今天就把你拆了喂江里的王八!”
张铁牛双目赤红,逃跑?躲藏?
念头刚起,就被一股从骨髓深处炸开的灼热洪流碾得粉碎!那是道种对宿主濒死状态下潜力的强制压榨,是杨鸿设置好的程序。
张铁牛完全无视了砍向自己肩膀的刀锋和钢管。
他右脚猛地跺地,整个人如同炮弹般朝着正前方的石卫星撞了过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石卫星甚至没看清张铁牛的动作,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砸在胸口。
他整个人离地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机床外壳上,口中喷出的血沫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人瘫软在地,生死不知。
“星哥!”旁边一个打手惊骇大叫,手中钢管下意识朝张铁牛后脑抡去。
张铁牛此刻脑子一片混沌,只有肌肉在疯狂跳动。
那来自道种深处被生死危机彻底引爆的蛮力,主宰了他的身体。
他猛地转身,右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后发先至!
“咔嚓!”
拳头狠狠砸在抡下的钢管中段,精钢打造的实心钢管,被硬生生砸出一个肉眼可见的弯折。
持棍的打手只觉得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顺着钢管传来,钢管脱手飞出老远,虎口崩裂,整条右臂都失去了知觉,
另一个持刀的打手被这凶悍绝伦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看着同伴弯折的钢管和吐血倒地的石卫星,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眼前这个浑身浴血双目赤红的家伙,哪里还是那个任人欺凌的苦力?分明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怪物,他是怪物!”持刀打手声音都变了调,哪里还敢上前,转身连滚带爬地朝厂门口逃去,连地上的同伴都顾不上了。
张铁牛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象一头刚搏杀完的凶兽。
左臂伤口的刺痛,胸口翻腾欲呕的感觉,都清淅地提醒着他刚才的凶险。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敌人鲜血的拳头,指骨关节处皮肤破裂,但一种掌控力量的错觉正野蛮滋生着。
他不懂什么修炼,只知道自己好象变强了?一种扭曲的快意暂时压倒了恐惧。
第二股,一丝刻意伪装的慌乱,如同在蛛网上微微震颤的丝线。
醉花楼后巷,潮湿的角落堆满了散发着馊味的垃圾。
红姐背靠着砖墙身体微微颤斗,一手捂着被扯破的衣襟,脸上挂着惊惶泪痕,眼神却象淬了冰的钩子,冷冷锁定着眼前两个流里流气的混混。
“跑啊?臭婊子!敢勾引我们豹哥,活腻歪了是吧?”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晃着手里的弹簧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另一个光头则搓着手,目光淫邪地在红姐身上打量着,“豹嫂说了,划花你这张狐媚子脸!不过嘛,让哥俩先快活快活,也算替豹哥验验货了?”
红姐心中一片冰寒,还有一丝被道种强行放大的屈辱。
她几天前在门前捡到那个绣着古怪花纹的香囊,里面的口诀象是为她量身定做。
只是稍稍尝试运转,她便发现自己举手投足间似乎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黑虎帮头目“金钱豹”不过是她试验魅力的第一个猎物,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却也引来了毒蛇般的报复。
金钱豹那个以善妒出名的情妇,花蛇。
她没想惹事,只想在这泥潭里挣扎着活下去,活得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可麻烦,从来不讲道理。
“两位大哥,行行好。”红姐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却不着痕迹地调整着角度,将巷口透进来那点微弱的光线更好地映在她泪眼朦胧的脸上。
她体内的那股微弱气流,在媚骨诀的驱动下散逸出来,融入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中。
黄毛和光头脸上的凶戾明显一滞,动作也迟缓了半分。
眼前这女人,明明狼狈不堪却偏偏有种让口干舌燥的魔力。
她的一举一动都象带着钩子,勾得人神魂颠倒。
“少,少废话!”黄毛甩甩头,试图驱散脑子里那点旖旎念头,但握着刀的手却没那么稳了。
光头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向前逼近一步:“小娘皮,别想耍花招。”
就是现在!
红姐眼底寒光一闪!所有的柔弱惊惶瞬间敛去,她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闪电般挥出!
一点幽蓝的寒芒,精准地刺向心神失守最严重的光头。
那是一根磨尖了淬了不知名毒物的发簪,是她在这风月场里最后的保命符。
“呃。”光头脸上的淫笑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放大,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幽蓝的簪尖深深没入他的喉结下方,他双手徒劳地抓向脖子,向后跟跄两步撞在湿滑的墙壁上,大股暗红的血沫从他指缝间和口中涌出。
“光头?”黄毛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得魂飞魄散,脑子嗡的一声。
他看着同伴瞬间毙命,再看红姐哪里还有半分楚楚可怜?
她站直了身体,沾着血珠的发簪在她指间闪着妖异的光,脸上露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黄毛,他怪叫一声,手中的弹簧刀当啷掉在地上,转身就想跑。
“想走?”红姐的声音又轻又冷,她体内的“媚气”骤然改变频率,不再是勾魂夺魄的诱惑,而是化作一种尖锐直刺灵魂的恐惧震荡!
这是媚骨诀里一个极其粗浅的精神冲击法门,她第一次尝试用于实战。
“啊!”黄毛只觉得脑袋象是被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了一下,剧痛伴随着无边的恐惧袭来,仿佛身后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择人而噬的妖魔。
他双腿一软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脑袋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顿时血流满面,哼都没哼一声就晕死过去。
后巷瞬间死寂。
红姐急促地喘息着,握着发簪的手抖得厉害。第一次杀人带来的强烈生理不适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但道种的力量冰冷地运转着,强行压制着呕吐的欲望,同时清淅地记录下刚才那一刻。
媚气调动的心法,精神冲击的微妙频率,这些经验被一丝不漏地剥离打包,反馈给了杨鸿。
她迅速蹲下身,用黄毛的衣服擦干净发簪上的血迹和指纹,将其重新插回发髻。
目光扫过地上的两具“麻烦”,红姐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抹去脸上的泪痕,脸上重新挂起那种风尘女子特有的柔媚笑容,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她需要立刻离开,处理掉任何可能指向她的痕迹。
恐惧还在,但一种更冰冷的东西,在她心底悄然凝结,她知道那是力量带来的安全感。
第三股,轻灵迅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紧张和初获力量的兴奋。
城南破庙后面那片荒废的乱石岗,成了泥鳅的秘密练功场。
他瘦小的身影在怪石间飞快地腾挪跳跃,每一次蹬踏都显得比昨日更加协调。
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但他脸上却洋溢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兴奋。
他不懂什么内力真气,只知道按着口诀里的法子调整呼吸,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脚掌和脚趾上,尽量让身体变得轻一点。
效果是显著的。
他感觉自己跑得更快跳得更高,落地更稳,翻墙头也比以前利索多了。
就在这时,一声不怀好意的口哨从乱石岗入口处传来。
“哟!这不是小泥鳅嘛?这是练啥绝世神功呢?让哥哥们开开眼啊?”
三个穿着花衬衫的混混堵住了唯一的出路,为首的是个手臂上纹着蝎子的壮汉。
泥鳅咯噔一下,心中暗叫倒楣。
这毒蝎是附近几条街出了名的混混头子,专爱欺负弱小敲诈勒索。
他显然是被人看到在这里练功,引来了麻烦。
“蝎,蝎哥,”泥鳅挤出讨好的笑容,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脚趾在鞋底抓紧地面,“我就是瞎蹦跶,活动活动筋骨。”
“活动筋骨?”毒蝎嗤笑一声,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过来,“我看你小子蹦跶得挺欢啊?是不是偷了啥好东西,急着练好了跑路?给老子搜搜!”
两个混混狞笑着扑上来。
跑!
这个念头在泥鳅脑中炸开!
他猛地一矮身,从一个混混挥来的手臂下灵活地钻了过去!双脚在地上用力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乱石岗深处猛冲而去。
“妈的,抓住他。”毒蝎怒吼道。
泥鳅将刚刚领悟到的那点借力技巧发挥到极致,他不再追求纯粹的直线速度。
而是在嶙峋的乱石间左冲右突,利用每一块凸起的石头作为垫脚点不断改变方向,让后面追兵难以捉摸。
他的脚步落点变得异常刁钻,每一次蹬踏都充分利用了石块的角度和自身的冲势,速度竟比平时在平地上奔跑还要快上三分!
“草!这小子属兔子的?”一个混混追得气喘吁吁,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个趔趄。
眼看围墙在望!那是一堵近三迈克尔的旧墙!
“拦住他!堵在前面,别让他跑了。”毒蝎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吼道。
墙根下,另一个混混张开手臂扑了上来!
泥鳅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身体没有丝毫减速!就在即将撞上那混混的瞬间,他左脚猛地踏在旁边一块半埋在地里的条石上,身体借力拔高,同时右脚闪电般在扑来混混的肩膀上狠狠一踩!
“啊!”那混混惨叫一声,被踩得向下扑倒。
而泥鳅借着这一踩之力,身体再次腾空!这一次,他精神高度集中,《草上飞》口诀在脑中疯狂流转。
眼看高度不够,他右足尖在粗糙的墙面上急速连点三次。
啪啪啪!每一次点踏都极其短暂,却又精准地提供了向上的推力!
踏墙三转!他竟然在这生死关头,强行施展出了草上飞里描述的一种高难度借力技巧!
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直接越过了墙头!
“噗通!”
泥鳅重重摔在墙外的垃圾堆里,疼得他龇牙咧嘴。
但他立刻连滚带爬地跳起来,头也不回地扎进了迷宫般的小巷深处,瞬间不见踪影。
墙内,毒蝎和他仅剩的手下冲到墙下,看着那近三迈克尔的围墙,又看看地上被踩得肩膀脱臼哀嚎不止的同伙,个个都是面面相觑,脸上全是见了鬼的表情。
“操,这小子真他妈会飞啊?”
雅间内,杨鸿手中的酒杯停在唇边。他微微阖上眼,仿佛在细细品味着杯中的美酒。
意识深处,三道数据洪流正趋于平稳,最终化为清淅的信息烙印。
他端起酒杯,将最后一点浑浊的液体缓缓倾入口中。
酒精的灼烧感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洞悉万物掌控一切的漠然。
雅间内,只剩下窗外投射进来的微光,将杨鸿的身影拉得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