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这股子冤屈,当真是有口难言。
说来也是可笑,他这一生,做得好事无数,救得生灵万千,到头来,竟要因这一桩算不得错处的善举,惹来这杀身之祸。
鲲鹏立于高天之上,那双阴鸷的眸子,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气血翻涌的红云。
他缓缓摇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红云啊红云,你到了这般田地,竟还未曾想明白。”
“你错,便错在你这般痴傻的性子。”
“你以为,这天地大道,是靠你那点妇人之仁,靠你那点微末的善缘就能走得通的么?”
“你错了!大错特错!”
“大道之争,从来都是毫厘必争,寸步不让!”
“争的是气运,是机缘,是那万劫不磨的唯一真我!”
“你将那座位让出,于你,是全了一份慈悲心肠。”
“可知于贫道,却是断了贫道的通天之路!”
“你那一让,看似小事,却坏了因果,乱了气数!”
“贫道本该得的圣位,就因你这一让,失之交臂!”
“这等深仇大恨,岂是你说一句‘与你何干’便能了结的?”
他向前踏出一步,周身那股子阴冷凶戾的气势愈发强盛,压得下方的红云几乎喘不过气来。
“至于今日之事,你更该怨你自己。”
“怨你得了那鸿蒙紫气,却不知藏拙;怨你得了天大机缘,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与心计!”
“说到底,你这般人物,便是得了鸿蒙紫气,也终究是守不住的。”
“你守不住,那便是德不配位,合该有此一劫。”
“今日不是贫道来取,明日也会有那冥河小儿。与其便宜了他们,倒不如,成全了贫道!”
“你且安心去了。待贫道证道成圣之后,定会为你立一座牌位,让这三界众生都知晓,你红云老祖,是如何为了成全贫道的大道,而功德圆满的!”
红云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体内那股阴寒的法力又在翻腾,可比这肉身之痛更甚的,是一种从元神深处泛起的寒意。
他怕了。
他一生与人为善,广结天下豪杰,自以为四海之内皆兄弟,纵有小人记恨,亦不过是些许龌龊,终究上不得台面。
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世间竟真有这般不讲道理的强横,这般将恶行说得理直气壮的逻辑。
他心中暗骂,自己这是何等的霉运?
出得五庄观时,还想着一路平安,怎的刚行至半途,便一头撞进了这精心布置的死局之中?
镇元道兄的那些忧虑,言犹在耳,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悔不该当初,未曾听了老友的良言,更不该固执己见,拒了那地书的护佑。
只是事已至此,再多的悔恨,也于事无补了。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气血,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那张因失血而苍白的面容上,硬是挤出了一点颜色。
“鲲鹏,”他开口,“你莫要自误。贫道交友遍天下,三界之内,受过我恩惠的,不知凡几。我那至交好友镇元子大仙,神通广大,你也是知晓的。他若知我在此受困,定不会坐视不理。”
“再者,如今六位圣人高悬于天,俯瞰三界,此地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你当真以为,能瞒得过圣人的法眼么?”
“你今日若就此退去,看在紫霄宫同门的份上,贫道尚可既往不咎。”
“可你若执迷不悟,待我那些好友,乃至圣人降下法旨问罪之时,你便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这一番话,说得是外强中干。
说到底,红云这一生所仰仗的,无非是人情与规矩这两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