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学看了一眼地上的朴万奎。
那只被砸烂的手还在流血,血顺着茶几腿往下淌,在地毯上洇开一片。
朴万奎的惨叫声已经变成呜咽,像被踩住喉咙的狗。
包厢里没人敢动。
金成浩站在原地,脸上的酒渍还没擦干净,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他看着刘志学,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恐惧,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期待。
刘志学把枪收回腰后,拿起茶几上的纸巾擦了擦手。
“金社长。”
金成浩身体一僵。
“这边的事,你处理。处理完了,再联系我。”
他没有多解释,没有给建议,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吴伟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金成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刘志学已经推开包厢的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灯光昏暗,远处传来其他包厢的歌声,隔着几道门,隐隐约约。
刘志学的脚步很稳,不快不慢,象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吴伟跟在后面,脸色有些发白。
下楼梯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志哥,就这么走了?”
刘志学没回头。
“不然呢?”
“骨芒帮……”
“那是他的事。”
吴伟咽了口唾沫,没再说话。
ktv的大门推开,冷风灌进来。
仁川的夜晚比想象中更冷,街上行人稀少,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倒影。
刘志学站在门口,点了根烟。
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然后朝街边走去。
吴伟小跑两步跟上,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
车门关上,刘志学靠在后座,目光落在窗外流动的街景上。
吴伟坐在副驾驶,用韩语给司机报了酒店地址,然后转过头来,压低声音:“志哥,金成浩那边……真能行?”
“你觉得呢?”
吴伟尤豫了一下:“他在仁川混了这么多年,应该有点路子。但骨芒帮……朴万奎这事他们不可能善罢甘休。”
刘志学弹了弹烟灰。
“能摆平,说明有本事。摆不平……”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吴伟沉默了。
车窗外,仁川的夜景一帧帧掠过。
这座城市和荣市很象,港口、码头、老旧的工业区,还有那些藏在霓虹灯背后的灰色生意。
但这里不是荣市,没有王俊雄,没有詹翔,没有秀姐。
刘志学是外人。
在陌生的地盘做了这么大的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心里清楚。
“回去收拾东西。”
吴伟点头:“换地方?”
“对。”
“换到哪儿?”
“先找个地方,租辆车。随时准备走。”
……
酒店房间里,杨凯文和郑泽正在打牌。
门推开的时候,两人同时抬头。
看见刘志学的表情,杨凯文手里的牌停住了。
“出事了?”
刘志学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了一眼楼下的街道。
“收拾东西,十分钟后走。”
郑泽站起来:“去哪儿?”
“先换个地方。”
没有人问为什么。
杨凯文把牌一扔,开始往包里塞衣服。
郑泽去卫生间收洗漱用品。
吴伟站在门口,尤豫了一下,走到刘志学身边。
“志哥,我去租车?”
“恩。租两辆。”
“两辆?”
刘志学转过头看他。
“一辆不够。万一出事,分头跑。”
吴伟点点头,拿起手机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收拾东西的声音。
杨凯文动作很快,三分钟就把自己的东西收完了,又去帮郑泽。
刘志学站在窗边,目光落在街对面的便利店门口,有两个年轻人站在那里抽烟,看不清脸。
他盯着看了几秒,然后拉上窗帘。
“阿凯。”
“志哥?”
“枪带着。”
杨凯文愣了一下,点头。
半小时后,四个人拎着行李下楼。
酒店大堂很安静,前台的小姑娘正在看手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去。
刘志学走在最前面,推开玻璃门。
街边停着两辆车,一辆黑色现代,一辆白色起亚。
吴伟站在黑色那辆旁边,朝他点了点头。
刘志学开口道:“吴伟跟我。”
他需要吴伟。
语言是个问题,在这边人生地不熟,没有翻译寸步难行。
四个人分头上车。
刘志学坐进副驾驶,吴伟发动车子。
“去哪儿?”
“你熟不熟这边?”
吴伟点头:“还行。我姑姑以前住这儿,小时候来过几次。”
“找个偏僻的地方,没监控的那种。”
吴伟想了想:“松岛那边有几个老社区,八九十年代建的,很多都是务工的人住,监控基本没有。”
“多远?”
“开车二十分钟。”
“走。”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入夜色中。
刘志学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闪过的路灯。
脑子里转的是金成浩。
那家伙在仁川混了这么多年,从骨芒帮的小弟做到独立门户。
能活到现在,肯定不是表面上看上去这样。
但也说明另一件事,他一直在忍。
今天的事把他逼到了墙角。
朴万奎是在他的场子里被废的,不管他怎么解释,骨芒帮都会觉得是他设的局。
他只有两条路。
要么把刘志学交出去,赌骨芒帮会信他的清白。
要么想办法摆平这件事,然后跟刘志学绑在一条船上。
第一条路是死路。
刘志学在包厢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骨芒帮不会信他。
就算信了,以后他在仁川也别想抬头做人。
第二条路有多少把握,刘志学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件事:金成浩如果连这种事都摆不平,那也没有合作的价值。
……
松岛的老社区藏在一片灰扑扑的居民楼中间。
六层的红砖楼,外墙斑驳,楼道里堆着杂物。
走廊的灯泡坏了一半,亮一盏灭一盏,影影绰绰。
吴伟找的房子在四楼,两室一厅,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收了现金,没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刘志学进门之后,先把每个房间都走了一遍。
窗户朝向后巷,下面是垃圾站。
消防信道在走廊尽头,往下走可以直接到一楼后门。
客厅的窗户能看见楼下的停车位,两辆车停在那里,位置还行,出来就能上车。
他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然后把窗帘拉上。
“郑泽。”
“在。”
“你和阿凯轮流盯着楼下。两小时一换。”
郑泽点头。
“有情况马上汇报。”
“明白。”
杨凯文已经把行李放好了,坐在沙发上,手里转着打火机。
“志哥,接下来怎么办?”
刘志学在他对面坐下,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等。”
“等什么?”
“等金成浩的消息。”
杨凯文皱眉:“万一他……”
“万一他把我们卖了?”刘志学接过话头,语气平静,“那我们就走。仁川待不了,去釜山。釜山待不了,就去江南。”
他说得轻描淡写。
杨凯文张了张嘴,没再问。
吴伟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几包泡面。
“没什么吃的,只有这个。”
“凑合吧。”刘志学说。
吴伟去烧水,郑泽站到窗边开始第一班岗。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电水壶烧水的声音。
刘志学给自己定了个期限,三天。
三天之内金成浩如果能把事情压下去,说明这个人值得投资。
三天之后还没消息,那就说明金成浩不行,或者已经出事了。
无论哪种情况,他都不会在仁川多待。
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一点光,是对面楼的灯火。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语言,陌生的势力。
他象一个被扔进战场的士兵,还不知道对手是谁。
但刘志学不怕。
他在荣市干过同样的事,杀赖澎、扶持詹翔、拿下港口。
每一步都是刀尖上走的。
仁川和荣市没什么不同。
都是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