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雨闻言,脸上露出礼貌而温和的微笑。
她虽然刚才被陈锦那副饿虎扑食的吃相惊到,但良好的教养让她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姿态。
她想起刚才进入宅院时,隐约听到的那曲技艺高超、情感饱满的唢呐,似乎就是出自这位客卿之手,便顺势轻声称赞道:
“原来如此。方才入园时,隐约听到一曲唢呐,悲怆苍凉却又庄重得体,极为契合今日‘喜丧’之氛围,想必就是陈先生所奏吧?技艺精湛,令人印象深刻。”
按照常理,听到七星秘书的称赞,正常人怎么也该谦虚几句,说些“过奖了”、“不敢当”、“略懂皮毛”之类的客套话。
但陈锦是一般人吗?
显然不是!
只见他听到甘雨的夸奖,非常谦虚的点了点头,脸上瞬间绽放出“你终于发现了”的得意笑容。
他把手里刚剥好的、油光锃亮的虾肉一口塞进嘴里,胡乱嚼了两下就咽下去,然后用力摆了摆还沾着油渍的手,用一副“你很有眼光”的语气说道:
“哎呀呀!甘雨小姐过奖了!过奖了!
非常的理直气壮。
“噗——!”
坐在旁边的胡桃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赶紧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一半是呛的,一半是忍笑忍的。
甘雨也被陈锦这毫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给弄懵了。
她那双清澈的眼眸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脸上礼貌的微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呆滞的困惑。
世……世界第三?
他……他这就承认了?还“一般一般”?
而且……第三?
甘雨那习惯于处理各种复杂文书和严谨逻辑的大脑,一时之间有点处理不了这种信息。
她下意识地顺着陈锦的话,带着一丝好奇,轻声追问了一句:
“陈先生……过谦了。不知……这排在前两位的,又是何方高人?”
她实在是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唢呐大家,能让眼前这位自信到如此地步的客卿,心甘情愿地屈居第三。
陈锦:“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
甘雨尴尬的笑了笑,还是硬生生从嘴巴里面憋出来两句。
“哈哈哈陈锦客卿,还真是”
“”
“呃”
甘雨的话在空气的呆滞几秒,后面却象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怎么也接不下去。
她那张总是带着温和浅笑的脸上,此刻罕见地出现了一种近乎空白的茫然。
还真是……什么?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自己庞大的词汇库里筛选出一个既不失礼貌、又能准确描述陈锦这种……这种自信的词语。
她“呃……”了半天,脸颊微微泛红,愣是没能憋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哈哈哈——”
就在这尴尬即将凝固成实质的时候,一旁的胡桃终于从忍笑和呛咳中缓过气来。
她用力拍了一下陈锦的后背,发出清脆的笑声。
“哎呀呀!甘雨你别理他!陈客卿他这人就是爱开玩笑,没个正形!
他这唢呐啊,也就是当年在乡下吃流水席的时候,跟路边老艺人学了点皮毛,用来混口饭吃,什么世界第三,都是他吹牛不打草稿,你可千万别当真。”
胡桃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狠狠剜了陈锦一眼,示意他赶紧闭嘴。
陈锦被拍得龇牙咧嘴,但接收到胡桃的“死亡凝视”,倒也识趣地没有继续他的“天地已经老子”的排名演说。
他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皮毛……那可是真本事……”
然后悻悻然地重新拿起筷子,把目标对准了桌上那盘晶莹剔透的虾饺,化“愤懑”为食量。
甘雨见胡桃递来了台阶,连忙顺势而下,轻轻舒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只是那笑容比起刚才,多少有点勉强。
“原……原来如此。胡堂主说的是,陈先生真是……性情率真。”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且万能的词。
话题被成功转移,三人开始聊些不痛不痒的内容。
气氛倒也渐渐缓和,甚至称得上其乐融融。
陈锦则专注于埋头苦干,只在提到美食时才会抬起头,眼睛发亮地添加讨论,发表一番“专业”见解。
然而,好景不长。
就在主家为首席更换骨碟,准备上下一道主菜时,一阵细微却极具穿透力的啼哭声,从不远处另一桌传来。
起初只是小声的啜泣,但很快,就演变成了响亮而持久的嚎啕大哭。
“哇啊——!哇啊啊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桌坐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妇人,她怀里抱着一个裹在精致襁保中的婴儿。
那婴儿看起来才几个月大,小脸哭得通红,拳头紧握,一双小脚在空中乱蹬,显然是极度的不适或烦躁。
妇人满脸焦急和心疼,轻轻摇晃着孩子,低声哼唱着柔和的摇篮曲,试图安抚,但效果甚微。
旁边的家人也围过来帮忙,拿着拨浪鼓或者小布偶逗弄,可婴儿的哭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持续的哭声在原本庄重而和谐的宴席上显得格外刺耳。
主桌上的李家家主微微蹙眉,但碍于身份不便说什么。
其他宾客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交谈声低了下去,目光频频投向那桌,空气中弥漫开一丝尴尬和无奈。
毕竟,婴儿哭闹,谁也不好苛责,但确实扰了大家的雅兴。
甘雨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她放下筷子,秀美的眉头微微蹙起,琉璃色的眼眸中流露出真切的担忧。
她本性善良,最见不得孩子受苦,尤其是这种场合,母亲定然更加焦急无助,她轻声对胡桃说。
“那孩子哭得如此厉害,怕是哪里不舒服,或是被这喧闹环境惊着了。”
胡桃也停止了咀嚼,梅花瞳看向那边,小脸上少了平时的戏谑,多了几分同情。
“是啊,小孩子哭起来没完没了的,确实让人头疼。在这宴席上,她肯定更觉得难为情。”
两人正说着,那婴儿的哭声陡然又拔高了一个调门,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年轻妇人急得眼圈都红了,抱着孩子来回踱步,却依旧束手无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周围的宾客们面面相觑,有人想上前帮忙,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就在这气氛愈发凝滞,甘雨几乎要起身过去看看能否帮忙时,一只油光锃亮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