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僵在原地,松本清的问题引起了他的思考。
松本清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朝着办公桌的抽屉移去。
那里放着一把格洛克19,子弹上膛。
可他的手指刚碰到冰冷的金属拉环,就停住了。
不行,虽然松本清对超自然现象没有什么经验。
但开枪,无疑是最愚蠢的选择。
那……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往哪跑?没用的。
物理手段没用,逃跑也没用。
怎么办?
目前的情报不足,怎么选,都是错。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电铃声。
叮咚。
这声响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也象一个指令,让静止的“山田”重新活动起来。它缓缓地、有些机械地转过身,走向门口,但又在门前停下。
“松本先生……”它没有回头,“关于你提出的问题,我需要思考一下,我改天再来。”
门开了,又关上。走廊里传来“山田”那熟悉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直到彻底消失。
松本清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他靠在椅背上,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目前看来,自己的灵机一动起效了,那么,接下来呢?
门外再次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松本清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的状态恢复到往常的平稳。“请进。”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让松本清有些意外。
是宫岛夫人。
她看起来和上次截然不同。心打理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精致的妆容也花了,眼下带着明显的黑眼圈,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惊弓之鸟般的憔瘁。身上那件真丝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没有扣上,随着她略显急促的呼吸,领口下的雪白风景若隐若现。精心打理的卷发有些散乱,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在脸颊,反而为她增添了一丝慵懒的性感。她的妆容花了,眼线在眼尾晕开一小片暧昧的阴影,非但没显得狼狈,反而象是纵情过后留下的痕迹。
“松本先生,前台没有人,我就直接进来了。”
“怎么了?宫岛夫人”
“松本先生!”她好象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斗和哭腔,“求求您,救救我。”
她双手撑在桌沿上,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抖动着。
松本清平静地看着她,刚刚面对完超自然现象,再回头看这些人类的烦恼,有种奇异的疏离感。
“坐下说,宫岛夫人。”
宫岛夫人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但只敢坐一个边角,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爱马仕皮包,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是极道……有极道的人来找我!”她语无伦次地诉说着,“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丈夫的遗产,天天来我家里骚扰,说……说如果我不把所有的钱都交出来,就要对我不客气!”
“他们昨天……昨天甚至闯进了我家里!”
说到这里,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这一次,不是演技。
松本清弹了弹烟灰。“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
“我不知道……松本先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哭得更厉害了,身体前倾,双手死死抓着桌沿,丰满的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那两颗没扣上的扣子,让领口的风景一览无馀。
“我一个寡妇,无依无靠,他们……他们就是看我好欺负……”
松本清看着她,没说话。
”松本先生,我好害怕。”
宫岛夫人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绕过办公桌,直接扑进了松本清的怀里,她柔软的身体撞上来,带着香水、泪水和恐惧混合的独特气息。冰凉的唇瓣带着些颤斗,胡乱地印在了松本清的嘴上。
松本清没有动,甚至没有推开她。
又是这一套,看来宫岛对她的这一套真的很有自信,不然也不会在自己面前耍两次。
“宫岛夫人,够了吧。”松本清声音冷漠,“你知道的,我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愚弄。”
宫岛夫人身体一僵,缓缓地从他身上退开,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她狼狈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衫,低着头,再也不敢看松本清的眼睛。
很明显,她最拿手的武器再次失效了。
“是……是我丈夫的弟弟,宫岛正雄。”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挫败,“我丈夫的公司,一直是他和正雄在打理,他在外面……和极道有一些关系。”
“他想独吞遗产。”松本清替她说完了后半句。
宫岛夫人沉默地点了点头。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安静,只剩下女人压抑的呼吸声。
”那几个骚扰你的极道什么来头?“
宫岛夫人脸上满是恐惧,这倒不象是装的:“我不知道……他们倒是说过一次,是奉了‘坂田老大’的命令。松本先生,您在东京人脉广,您一定知道这个人,对不对?”
坂田老大?
松本清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东京各大极道组织头目和干部的名单。从山口组到住吉会,再到稻川会,他想不出有哪个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姓坂田。
是某个新兴的小组织?还是外地来的过江龙?
“你先让他们到我这里来。”松本清敲了敲桌面,“就说,你的财务顾问有事和他们谈。”
一个小时后,办公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
两个穿着花哨丝质衬衫、脖子上戴着粗金链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们环顾着这间品味不俗的办公室,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篾和贪婪。
“你就是那个什么财务顾问?”为首的黄毛斜着眼打量松本清,嘴里嚼着口香糖,态度嚣张至极。
松本清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下巴。“是我。两位怎么称呼?跟的是哪位老大?”
“哈?”另一个寸头男人象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问我们老大的名号?”
黄毛嗤笑一声,一脚踩在昂贵的紫檀木茶几上。“听好了,我们是跟着坂田老大混的!识相的,就让那个寡妇把遗产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松本清没理会他踩在茶几上的脚,依旧不紧不慢地问道:“坂田老大?抱歉,我对东京地面上的人物还算熟悉,但实在想不起来有哪位叫坂田的大人物,可以给点提示么?”
这句实话在两个小混混听来,却成了赤裸裸的挑衅。
“你他妈的在小看我们吗?”黄毛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指着松本清的鼻子叫嚣,“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你沉到东京湾里去喂鱼!”
关西腔,浮世绘风格的纹身,长长的大舌腔。
这两个家伙,估计是看北野武和三池崇史的电影看多了。
松本清的脸上没有任何多馀的波动。
他懒得再和这两个蠢货对话,转而看向一旁的宫岛夫人。
“宫岛夫人,你见过的那个坂田老大,长什么样子?”
宫岛夫人颤斗着回忆道:“大概……大概四十多岁,鼻子上有道很长的刀疤,手腕上总是戴着一块很夸张的金表……”
刀疤,金表……
一个模糊的形象在松本清的脑海里逐渐清淅起来。
他想起来了。
坂田健。
如果松本没记错的话,这位是柳田组的一个若中。说白了,就是柳田龙手下的一个中层干部,连头目都算不上。之前在柳田组的某个宴会上,松本清见过他一面,当时他正跟在柳田龙身后,看起来还蛮猥琐的。
也就是说,眼前这两个叫嚣着要让他沉东京湾的家伙,只是一个小干部手下的小喽罗。
一股莫名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松本清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行吧,那就直接打电话给这个坂田健,让他管好自己的人。
他习惯性地伸出手,准备按桌上的内部通话器。
“山田,帮我查一下柳田组坂田健的……”
他的手指在按键上方一厘米处停住了。
山田。
那个总能在他开口前就准备好一切资料,那个将他所有联系人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那个无论多晚都会在办公室等他回来的山田……已经不在了。
松本清默默收回了手。
他转动椅子,面对着身后墙边的文档柜。坂田健这种级别的人,他通常不会亲自存电话,都是山田在打理。
他拉开其中一个抽屉,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名片,从国会议员到银座妈妈桑,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
那两个极道混混还在喋喋不休地叫嚣着,但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只是沉默地,一张一张地翻找着。
高级料亭的烫金名片,奢侈品牌的定制名片,银行高管的简约名片……
终于,他的指尖触到了一张材质廉价、印刷粗糙的卡片。上面用俗气的字体印着一只老虎的图案。
柳田组若中坂田健。
就是这个了,好在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