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当第一缕曦光刺破云层时,那笼罩了整整一日夜的护岛大阵终于缓缓消散。
湛蓝的水幕与明黄的光罩化作漫天灵光碎点,如梦似幻,最终归于虚无。
然而,与往日不同,今日的洛家显得格外慷慨与高调。
一名名身着玄青劲装、脸上洋溢着自豪与喜悦的洛家族人,两人一组,手捧着精致的灵木托盘,挨家挨户地为岛上的散修、商户送上贺礼。
“诸位道友,我族四长老昨日筑基功成,此乃洛家之大喜!特奉族长之命,赠予灵石五枚,与君同贺!”
这番举动,让昨日尚有些许怨言的散修们顿时眉开眼笑,纷纷拱手道贺,言语间充满了对洛家的恭维与敬畏。
五枚灵石虽不多,但这份姿态,却彰显了洛家如今的底气与威势。
听到潜蛟号外的简易禁制被触动,莫离心念一动,禁制便悄然撤去。
外边站着两名年轻的洛家族人,他们挺直了腰杆,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昨日家中有长辈突破,开启大阵多有打搅,还望海函。”为首的年轻人朗声说道,随后将手中托盘递上。
“此为家族喜礼,区区五枚下品灵石,不成敬意。”
莫离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那几块静静躺在红绸上的灵石。
莫离伸手取过灵石,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有劳了。替我向洛族长与新晋的洛四长老道一声贺喜。”
“客气了,话已带到,我等便不打搅了。”
两位洛家族人见莫离收下,脸上笑容更盛,又客套了两句,便转身意气风发地走向下一艘灵舟。
莫离站在船头,看着他们喜气洋洋远去的背影,摩望着手中的灵石,眼神却幽深如海。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莫离轻声自语,声音低不可闻。
“—门双筑基,这黄龙岛乃至周边的海域,怕是再也平静不了多久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力量的增长必然伴随着野心的膨胀。
昔日那不明势力围攻黄龙岛之仇,以洛泽兴心性,隐忍至今,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如今有了洛泽铭这张新的王牌,复仇利剑,恐怕早已悄然出鞘。
正如莫离所料,当夜,洛家内岛灯火通明,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正在举行。
灵兽肉被烤得滋滋作响,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百年陈酿的“碧波酿”被一坛坛开启,醇厚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
族人们推杯换盏,放声高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狂喜与激动。
宴会的中心,新晋筑基长老洛泽铭无疑是全场的焦点。
他豪气干云,来者不拒,一张脸膛因畅饮而泛着红光,眼神中充满了意气风发。
然而,就在这片狂欢的海洋中,端坐于主位之上的洛家族长洛泽兴,眼神却在喧嚣中保持着一丝绝对的冷静。
一名驾驭着灵舟归来的族人,面带急色,悄然穿过欢庆的人群,来到洛泽兴身后,俯身低语了几句。
洛泽兴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深处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厉色。
他看着宴席中央,正被众人簇拥着痛饮狂欢的四弟洛泽铭,不动声色地对那名族人挥了挥手。
“知道了,此事绝不可外传。你先去休息,守口如瓶,便是大功一件。”
那族人如蒙大赦,躬身一拜,迅速退入了人群之中。
夜深人静,月上中天。
水云洞府之内,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昨日突破时的灵气馀韵。
洛泽兴与长老洛光澈相对而坐,室内只点了一盏清心凝神的灵灯,豆大的火苗静静燃烧,将二人的影子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拉得长长的。
不多时,一阵略显虚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洛泽铭带着一身浓郁的酒气,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脸上还带着宴席上的醺然笑意,可见心情极佳。
但当他看到族长与长老那严肃凝重的表情时,心中的醉意瞬间便醒了大半。
“族长、长老,”他收敛笑容,躬身礼,“深夜召泽铭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洛泽兴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沉静地点了点头,随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简,递了过去。
“你自己看吧。”
洛泽铭心中一凛,接过玉简,将神识沉入其中。
刹那间,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一股冰冷的杀意自他体内不受控制地进发而出,刚刚稳固的筑基期威压如潮水般涌动!
“咔嚓!”
那枚记录着情报的玉简,竞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纹!
“这情报可靠吗?“齐家——好一个齐家!终于是等到机会了!”
“可靠。”洛泽兴的声音冷硬如铁,“是齐家袭岛之后,我特意安插在斑琅岛的暗子传回来的消息。若非他察觉到齐家内乱的苗头,提前出逃,恐怕难免其难。”
洛泽铭双拳紧握,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如此说来,当真是师出有名了!兄长,长老!我们洛家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怕就怕,没那么简单。”一旁始终沉默的洛光澈,终于缓缓开口道:“即便情报为真,齐家内乱,人心尽失,但只要那齐昭鸣还在一日,想要攻下齐家经营百年的斑琅岛,难!难于登天!”
洛泽兴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那便拉上秦家!再以重利征辟岛内散修,以壮声势!”
“三位筑基修士合力,辅以我洛家的“黄龙号’,布下天罗地网!他齐昭鸣便是手段通天,只要尚未突破紫府,也难逃我等合围之势!“
“秦家那老儿,生性狡诈,不见兔子不撒鹰。想请动他,代价恐怕不小。”洛光澈捋了捋胡须,摇头道。
“代价,我早已想好!”洛泽兴斩钉截铁地说道:“攻下斑琅岛,岛上所有财物,三七分!秦家独得七成,以换其倾力出手!剩下三成,全部分赏给参战散修,以重赏激励其血勇!”
“而我们洛家,什么都不要,只要斑琅岛,作为四弟你的新洞府,并迁居部分族人过去,开辟支脉!”
洛泽铭闻言,心头巨震。
他明白,这是兄长在为他铺路,要将他彻底打造成洛家新一代的旗帜。
洛泽铭心中感激,却仍忍不住问道:“好处尽归外人与我,家族此战的巨大损耗,又该如何弥补?”
“—时得失,何足挂齿!”洛泽兴大一挥,豪情万丈,“只要能稳稳拿下斑琅岛,扼住那片海域的咽喉,不出十载,家族元气自会恢复!更何况——”
洛泽兴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
“我们还有一座真正的宝藏,可以作为找补。”
洛光澈浑浊的老眼中也透出一丝亮光,他接过话来,声音低沉:“老夫遍寻家族典籍,已然推测出那座水府,其主人究竟是何来历。若所料不差,那位水府主人,道号灵渊上人’!”
“根据典籍记载与一些传闻推测,此人乃是修士之中少有的寿尽而亡者。”
“其生前并无传人弟子,一生搜罗的奇珍异宝,恐怕尽数留在了那座水府之中!”
“寿尽而亡?”洛泽铭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弱肉强食、仇杀遍地的乱星海,能修炼到筑基后期,最终却不是死于斗法、不是死于暗算,而是平平静静地活到寿元耗尽,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到极致的证明!
这代表着这位灵渊上人,要么是实力超凡到无人敢惹,要么就是老谋深算、滴水不漏到了极点!
“此等先辈遗府,内中禁制阵法,恐怕非同小可,绝不好得手啊!”洛泽铭凝重道。
“此事不急,言之尚早。”洛泽兴摆了摆手,将话题拉回,“当务之急,是先解决齐家!长老,秦家那边,便有劳您亲自辛苦走一遭了!”
洛光澈缓缓起身,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也好,老夫也确实许久未见秦家那老儿了,正好去与他叙叙旧’!”
洛泽兴转向洛泽铭,神情变得无比严肃:“泽铭!这段时间,你便留在水云洞府,全力稳固修为,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我即刻去安排族人,筹备战备物资。待长老与秦家达成盟约之时,便将齐家的恶行昭告天下,先取大义,再收人心!”
“届时只需振臂一呼,以利诱之,自有无数散修云集响应!”
洛泽兴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二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此战,我等将合两族与散修之力,以堂堂正正之兵,行雷霆万钧之击,一举攻破斑琅岛!为我洛家昔日枉死的族人,复仇雪恨!“
洛泽铭听得热血沸腾,他重重地点头,眼中战意昂扬。
洛泽兴满意地转身离去,去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拨动第一根琴弦。
洞府内,洛光澈的身影便化作一道青烟,悄然消散在原地。
只剩下洛泽铭一人。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的筑基法力。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眼中已再无半点狂喜,只剩下如铁的坚毅与如冰的杀意。
“轰隆隆———”
厚重的石门缓缓关闭,将所有的光线与喧嚣隔绝在外,也开启了他身为筑基修士的第一次真正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