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锐泽见莫离被自己的话点破心事，脸上那洞悉一切的笑容缓缓收敛，转而化为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
他将身子靠回椅背，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仿佛一位真正为晚辈着想的前辈。
“况且，道友虽然如今修为仅在炼气五层，但我兄弟二人，却是真心想与道友交好沉锐泽目光真挚，看着莫离说道：“这水府之事，确实言之尚早。以道友的天资心性，来日修为突飞猛进，超越我等二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届时，再去图谋那水府，岂不更有把握？”
而后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关键信息：“我二人为探查此事，不仅翻阅了大量古籍，
更拜访了几位经验丰富的耆宿修士。”
“从他们口中得知，那座水府所在的海沟，每隔三年，便会有一股名为‘幽冥渊流的深海暗流席卷而过。”
“此渊流霸道无比，所过之处，万物生机皆被剥离，即便是海中妖兽也要退避三舍。
“每到那个时节，盘踞在那里的噬骨鱼群便会举族迁徙。待渊流过后，海中会有一段短暂的平静期，那时，便可免除妖兽袭扰，直入水府一探究竟。”
说到这里，沉锐泽摊开双手，姿态放得极低，仿佛将一切选择权都交到了莫离手中。
“我等言尽于此。若是莫道友愿意，你我三方，便先从打捞那些寻常沉舟开始合作。”
“一来积累财货，二来也磨合一番，看看彼此是否是值得信赖的伙伴。”
“等到双方之间有了默契，再一同对那座水府下手，如何？”
他最后补上一句，显得尤为豁达：“若道友不愿，也无妨。今日能结识莫道友这般俊杰，也不算白来一趟。”
听完沉锐泽这番滴水不漏的话语，莫离心中不禁佩服。
“好一个沉锐泽，当真是个人物！”
先是以利诱之，再以险动之，最后又摆出一副“以退为进”的姿态，将所有选择的压力都化解于无形。
他给出的合作方案，从短期利益到长期规划，从风险规避到时机把握，都考虑得极为周全，让人几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莫离不得不承认，此人无论是心机城府还是口才手腕，都远非寻常散修可比。
若是生在修仙世家，凭这等能力，早已被委以重任，成为一方人物。
“先合作打捞沉舟，对我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不仅能多几条沉舟的线索，更能借他们的渠道，免去处理兜售这些俗务，专心修炼，却是利好我。”
“至于那座水府嘛！呵呵，一个筑基修士的遗府，这两个老狐狸又岂会真心与我平分？”
“不过是想利用我的深潜能力罢了。此事，须得走一步看一步，绝不能轻易应承。”
思索片刻，莫离迎上二人期待的目光，面露感激与审慎之色。
他终是开口，声音沉稳：“两位道友盛情相邀，所言句句都为莫离考虑周到，在下着实感激！只是，探查水府一事，干系太过重大，晚辈修为浅薄，实在不敢随意应下。”
他话语一顿，看向沉锐泽，顺着对方搭好的台阶走了下去：“不过，正如沉道友所言，咱们可以先从打捞沉舟灵物开始合作，徐图后计。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没有问题！”
沉锐泽与卢知逸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道，脸上同时绽放出满意的笑容。
“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莫离端起面前那酒杯。
“合作愉快！”
三人手中的白玉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声响。
杯中琥珀色的灵酒微微晃荡，映出三张各怀心思的脸。
他们一饮而尽，一场以利益为纽带的脆弱同盟，就此结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眼看气氛正好，莫离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说出了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对了，还想向两位道友打听一事。这黄龙岛上，可有精通阵法之道的修士？”
方才三人相谈甚欢，卢知逸此刻脸上也多了几分酒意，闻言直接脱口而出：“阵法修士？哎，莫老弟，咱们这黄龙岛上哪有那等人物？就算有几个懂点皮毛的，也都是些布不出象样法阵的不入流货色！”
他打了个酒嗝，对着莫离说道：“莫老弟若是真想布置阵法，不妨去走走洛家的路子。前些日子，黄龙号归航，可不光带回来了货物，还从天台仙城请回了一位真正的二阶阵法大师！”
“听说那位大师还带了三位徒弟，正准备给整个黄龙岛的护岛大阵进行修补和升级呢！”
“你即便是搭不上那位二阶大师的线，去寻他那三位徒弟帮忙，也远比在岛上找那些半吊子靠谱得多！”
“原来如此。”
莫离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脸上却露出恍然之色。
“这些时日只顾着闭关苦修，竟不知晓此事。多谢卢道友指点！”
“嗨，客气什么！举手之劳罢了！”卢知逸大咧咧地摆手。
稍后，莫离站起身，拱手道：“既已事了，在下也该告辞了。二位道友，请恕莫离先行一步！”
“好，莫道友慢走！”
“莫老弟慢走！”
沉、卢二人起身，客气地将莫离送到听涛阁门口，目送他的背影离去，方才转身返回了那间雅间。
房门关上，隔音屏障再度亮起。
方才还满脸醉意、热情豪爽的卢知逸，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神也变得阴冷锐利。
他自顾自地倒满一杯灵酒，一饮而尽，而后冷冷地对一旁的沉锐泽说道：“二哥，咱们对那小子，是不是太过客气了？依我说，何必如此麻烦！
直接寻个由头，将他骗出黄龙岛，在海上寻个机会摸上他那艘灵舟，直接用酷刑逼问出那潜海打捞的秘法！
他一个没见过什么风浪的毛头小子，生死关头，还不是得乖乖吐露实情！”
“住口！”
一听卢知逸如此轻率之言，沉锐泽顿时眉头紧锁，低声呵斥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要叫我二哥！忘了咱们的身份了吗？！”
卢知逸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还是收敛了神色，沉声道：“是，是，锐泽兄。可我还是不明白，你对这莫离，究竟有何图谋？为何要这般放低姿态，好言待他？”
沉锐泽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缓缓道：“这小子，没你想象中那般简单。
他能在被我们点破秘密后依旧面不改色，这份心性就非同一般。
我估计，他能以炼气修为潜入深海的本事，绝非寻常法器或是外物。这种秘法，岂是酷刑逼问就能轻易夺来的？
就算逼问出来，你能保证自己修得了么？与其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徒生祸患，逼得他鱼死网破，不如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卢知逸皱眉，“那要等到猴年马月？难不成，咱们真要与他合作共赢，当个本分的生意人？”
沉锐泽此时却是点点头，语气肯定：“不错。若真能靠着打捞沉舟上的灵物发财，也不为上上之选。”
“你忘了？这些年，咱们带着手下那帮兄弟，在妖兽口中夺食，哪一次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身边的兄弟换了多少茬了？”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老四死的时候，你是怎么哭得死去话来的？现在生死见惯了，
怕是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他转过身，目光深沉地看着卢知逸：“灵石是赚不完的，命却只有一条。若是能从这莫离的手里安稳地分一杯羹，你我，就再也不用出海搏命了！”
卢知逸沉默了，沉锐泽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一根弦。
但他仍有不甘：“那—那灵渊上人留下的水府呢？那可是筑基修士的遗府！也要与他平分？”
沉锐泽闻言，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就得看看，这位灵渊上人，到底留下了什么好宝贝了！”
他说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幽幽地看着卢知逸。
卢知逸先是一怔，随即瞬间便听出了沉锐泽话中的弦外之音。
他这位二哥，终究还是那个杀伐果断的性子，从未变过！
若是水府中宝物寻常，分他一份也无妨，权当维持后续合作的稳定。
可若是其中藏有能让他们兄弟二人一步登天的逆天机缘—
那姓莫的小子，怕是连人带船，都得永远地沉在那座水府里了！
卢知逸心中壑然开朗，脸上也露出了一模一样的阴冷笑容。
他提起酒壶，为自己和沉锐泽都满上一杯，举杯示意。
沉锐泽亦举杯相碰。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