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蛟号船坊之内，莫离彻夜未眠。
那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焰，在他心头熊熊燃烧，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窗外是静谧的月色与海潮，船坊内却是他因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莫离时而起身，在狭小的空间内踱步，时而又坐下，双目紧闭，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明日出海的每一个细节，从航线规划到可能遇到的风险，再到黑鳞仆打捞的具体指令，无一不思虑周详。
成败，在此一举。
次日，天色微明。
经过一晚沉思的莫离，眼神中虽带着一丝血丝，却显得愈发锐利沉凝。
他并未急于出海，而是先行一步，前往岛上渐渐恢复生机的坊市。
这一次，莫离的目标明确。
先是在几个猎妖客摊位上，花费十枚灵石购置了数瓶妖兽精血。
那粘稠如汞、散发着腥甜气息的液体，是熔炼“血精燃料”的内核材料，能为潜蛟号在危急时刻，爆发出惊人的逃命速度，为他留下一条最后的生路。
同时，那件自洛家族库中得来的船具“快哉风”，经过这段时日的温养，其上灵光流转，显然也已恢复了元气，可以再度催发使用。
最后，莫离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岛上的洛家器坊。
没有去看那些光彩夺目的法器，而是直接找到管事，以玄铁锭为材料，定制了两件体修所用的负重铁衣，以及数根以“铁线草”编织而成的百丈长索。
“这铁衣的样式似乎过于小巧了些？”
面对管事的疑惑，莫离只是淡然一笑，十分爽快地预付了所有灵石。
见他如此，管事也不再多言。
洛家器坊的效率极高，当天傍晚，两件为黑鳞仆量身打造的迷你版玄铁衣便被准时送到了莫离的灵舟之上。
这一趟采买下来，莫离储物袋中那仅存的六十枚灵石，已然去了一半。
摩梭着储物袋中仅剩的三十枚灵石，若是此行未能成功，或是捞到的“横财”不足以回本，那他依旧逃不脱每日出海、与妖兽搏命换取微薄灵石的命途。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刺破海面的薄雾，给黄龙岛港口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时，莫离的潜蛟号，已然驶离泊位，遁入了茫茫大海。
船坊之内，分工明确。
一只黑鳞仆面无表情地站在驱动法阵的阵眼，体内阴气如潮，稳定地输送着法力；
另一只则手握船舵，双眼红光闪铄，调整着航向，不差分毫。
而莫离，则负手立于船头，任由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吹拂着他的发梢与衣角。
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双目微阖，心神空明，脑中那副早已深深烙印的记忆海图缓缓展开，指引着潜蛟号，向着那片曾经血染的海域，破浪疾驰。
时光流逝，转眼已是日上三竿，骄阳似火。
“就是这里了。”
莫离望着眼前这片深蓝得近乎发黑的海面，轻声自语。
这么久过去，若非当日的景象太过深刻，在这一望无际的汪洋之上，想要如此精准地找到旧地，实非易事。
莫离将潜蛟号稳稳停滞在海面之上，并未立刻行动。
此地曾有数十名劫修殒命，浓郁的血腥与死气，必然会吸引来嗜血的妖兽。
虽已过去一月，但小心无大错。
莫离侧过头，对着身旁的一具黑鳞仆下达了指令。
那黑鳞仆眼中红芒一闪，身形一纵，便如一块黑石，悄无声息地沉入水中，前去探查附近海域深处，是否有强大的妖兽盘踞。
潜蛟号上，莫离静静等待着。
两刻钟的时间，在此刻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平静的海面“哗啦”一声破开，黑鳞仆的身影再度出现，它朝着莫离摇了摇头，传递回“安全”的讯息。
莫离紧绷的心神这才略微一松。
转身回到船坊，将那两块沉重的玄铁衣取出，让它们各自穿上。
随后又取出一大捆坚韧的铁线草绳索，将绳索的一端，牢牢地绑在两具黑鳞仆的腰间。
做完这一切，莫离神情严肃，指着自己腰间的储物袋，在两具黑鳞仆面前晃了晃，下令道：“下方海域，应有三艘沉没的灵舟残骸。潜入海底之后，你们的首要目标，便是查找此类物事。”
“此等深海，不知能有多少储物袋得以完好保存。但记住，只要能捞上来一个，我们便不虚此行！”
“其次，便是那些灵舟上剥离下的灵木、修士遗落的法器、以及可能存在的完整船具。一切有价值之物，尽数带回。”
莫离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丝凝重：“下去之后，务必注意安全。若遇无法抵御之危险，立刻解开身上重物，全力返回灵舟，可懂？”
两具黑鳞仆眼中红芒闪铄，齐齐对着莫离躬身一礼，冰冷的动作中，透出一股绝对的服从。
下一刻，它们一前一后，如两道黑色的利箭，没入深蓝色的海水之中，连水花都未曾激起，很快便消失无踪。
而固定在潜蛟号上的绳索也随着黑鳞仆下海后，快速抽离。
甲板之上，万籁俱寂，唯有海风与莫离自己的心跳声。
黑鳞仆已潜入深海，莫离在潜蛟号上一时间无事可做。
从船坊内取出一根凡品鱼竿，挂上饵料，看似悠闲地抛入海中，权当是垂钓海鱼，打发这漫长而焦灼的等待时间。
然而，他的心神，却死死地系在那两具不断下潜的黑鳞仆身上。
随着那根连接潜蛟号上的绳索不断被抽离，莫离通过冥冥中的感应，“看”到它们在黑暗冰冷的海水中急速下沉，周遭的光线迅速黯淡，水压如同无形的巨山，层层递增。
一百丈……二百丈……三百丈……
当感应中的距离停留在三百丈有馀，不再有太大变化时，莫离知道，它们已经抵达了那片沉寂的海底。
时间，在静默中缓缓流淌。
莫离坐在潜蛟号的船舷边，心不在焉地将一条又一条被钓上来的、徒劳挣扎的海鱼甩回海中。
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脚下那片深不见底的蔚蓝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