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岛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唯有被海风侵蚀了千百年、状如鬼爪的嶙峋礁石,在灰暗天幕下无声矗立。
浑浊的浪涛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边,发出呜咽般的回响,仿佛在诉说着此地的绝望。
胡一秋和他手下仅存的几个兄弟,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巨岩,面色惨白如纸,每个人的心都直沉谷底。
“他娘的!”胡一秋在心中用尽平生最恶毒的言语咒骂着,“真是祸从口出,利令智昏!我竟信了成独那老畜牲的鬼话,说什么发现了一处古代修士遗留的洞府,藏有重宝,结果却被这老狗诓骗至这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地!”
他的目光绝望地扫过周遭,只见六艘灵舟如六头蓄势待发的深海凶兽,将这座小小的荒岛围得水泄不通,断绝了所有生路。
每一艘船的船舷上,都架设着森然的破罡弩,黑洞洞的弩口在阴沉天色下闪铄着令人心悸的寒光,牢牢锁定了岛上的每一个活物。
尤其是最前方那艘体积最为庞大,船首雕着一只狰狞鲨鱼头颅的“黑鲨号”上,一名满脸横肉、身形魁悟如熊罴的汉子,正以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戏谑眼神,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
那汉子正是这伙劫修的首领,肖荣根。
他粗粝的手掌正慢条斯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一柄缠绕着丝丝阴气的鬼头大刀,刀柄上那颗骷髅头仿佛在无声狞笑。
胡一秋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从牙缝里迸出一个“不”字,下一瞬间,他们这帮兄弟就会被那暴雨般的弩箭撕成一堆模糊的血肉。
一股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与屈辱感涌上心头。
肖荣根似乎极为享受这种掌控别人生死的快感。
他咧开大嘴,声音洪亮如钟,滚滚而来:“胡兄弟,怎么样?肖某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
“是跟着我肖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还是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岛上喂鱼,给个准话吧!我这帮兄弟,手里的家伙可都等得不耐烦了!”
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吹过,胡一秋只觉得喉咙干涩。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压下心中的恐惧与怒火,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肖……肖老大说笑了。”他躬身抱拳,姿态放得极低,几乎要将头埋进胸口,“能得肖老大看重,是我胡一秋三生有幸!”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变得“激昂”起来:“不瞒肖老大,我胡一秋带着兄弟们在这片海域讨生活,早就对那洛家心怀不满了!”
“他们霸占灵气最盛的黄龙岛,对我等散修百般苛待,动辄盘剥歧视,我等自是恨其入骨,只恨修为不足,势单力薄,只能忍气吞声,任由其欺凌啊!”
“如今得遇肖老大这等英雄豪杰、当世明主,实乃我等天大的福分!若肖老大不嫌弃我兄弟几个修为低下,从今往后,我们便跟定您了,为您马首是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义愤填膺”,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以为真。
“哈哈哈哈!好!说得好!”肖荣根闻言,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笑声震得海面都泛起圈圈涟漪,
“识时务者为俊杰!胡兄弟既然愿意入伙上船,那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身后那几艘船上的劫修们,立刻跟着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起哄声与污言秽语。
“入伙!入伙!”
“欢迎胡道友添加咱们,一起干他娘的大买卖!”
在这片喧嚣声中,胡一秋和他的兄弟们强颜欢笑,拱手作揖,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如坠深渊。
那个将他们诓骗至此的罪魁祸首——成独,此刻也满脸堆笑地凑上前来,对着胡一秋连连“恭贺”,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让胡一秋恨不得当场就祭出法器,将这老狗的头颅拧下来!
但他脸上却不得不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与他虚与委蛇,称兄道弟。
片刻后,他们被“请”上了肖荣根的船队。
名为入伙,实为囚徒。
六艘灵舟依旧保持着合围之势,将他们原本那艘孤零零的中品灵舟夹在最中央,十名劫修登上了他们的船,名为“接管”,实为监视,断绝了任何一丝逃窜的可能。
望着这片茫茫无际、不知归途的蔚蓝大海,胡一秋等人彻底认命了。
上了这条贼船,生死便再也由不得自己了。
与此同时,黑鲨号内。
肖荣根大马金刀地坐在大椅上,随手抓起桌上的酒壶,将一杯辛辣刺喉的灵酒一饮而尽。
“哈——”他长长地吐出一口酒气,脸上那股粗野狂放的匪气竟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魁悟外表格格不入的阴郁与疲惫。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原本粗犷的嗓音也变得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自嘲的轻语:“这戏,演得当真令人神疲力竭。”
他嗤笑一声,低声咒骂:“也不知族里那帮老东西是怎么想的,非得让我一个自诩风流的世家子弟,来演这粗鄙不堪、杀人越货的海寇劫修。”
“还美其名曰,族中上下,就我最适合……我呸!老子当年在族学里,也是引经据典、出口成章的人物,就这么像劫修吗?”
话音未落,船舱外传来一个劫修小弟带着谄媚的叫喊声:“老大!老大!你养的那只大鸟回来啦!”
“那是风灵鸟!不是他妈的大鸟!”
肖荣根瞬间变脸,方才的阴郁与文绉绉的劳骚一扫而空,再度恢复了那个粗犷暴躁的劫修头子模样。
一声怒吼,吓得门外的小弟一个哆嗦,禁若寒蝉,不敢再多言半句。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船舱,只见一道青光划破天际,一只体态神骏、羽毛泛着淡淡青色灵光的灵鸟正盘旋落下。
肖荣根熟练地伸出手臂,任由那风灵鸟稳稳停驻。
从鸟喙中吐出的一个蜡丸里取出一枚物事,也不顾上面沾染的粘滑唾液,转身便回到舱内。
指尖灵光一闪,一团清水凭空出现,将那物件冲洗干净,露出一枚质地温润、刻有繁复符文的传音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