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静静地倾泻在黄龙岛外岛的港口泊位。
莫离回到自己那简陋却整洁的灵舟船坊内。
他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在着灵舟缓缓踱步,指尖轻轻划过微凉的船舷。
脑海中,洛清漓那明媚的笑魇与真诚热切的眼神,如水中的涟漪般一圈圈荡漾开来,久久无法平息。
“美人恩重,看来唯有以身相许方能偿还了!”
莫离低声自语,随即却在心中自嘲地摇了摇头。
此时心中烦闷扰乱了他的心境,让他难以入定,索性放弃了今夜吐纳修炼的打算。
与此同时,洛家内岛,一座灵气氤氲的洞府之内。
此地名为“水云洞府”,乃是洛家上一代的主事者、筑基长老洛光澈的清修之所。
洞府内,一条地下灵溪潺潺流过,水汽蒸腾,化为肉眼可见的乳白色灵雾,在洞壁上镶崁的月光石照耀下,如梦似幻。
洞府中央的白玉蒲团上,一位鹤发童颜、身着宽大道袍的老者正双目微阖,吐纳之间,周遭的灵雾随之起伏。
忽然,一阵急促而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宁静。
洛清漓几乎是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冲了进来,将洞府内正在入定清修的洛光澈骤然惊醒。
洛光澈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一道精光一闪而逝,眉宇间刚要浮起一丝不悦,但在看清来人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后,那点被打扰的愠怒瞬间烟消云散,化为了无奈又慈祥的笑意。
他捋了捋胸前雪白的长须,和蔼地开口道:
“我的小清漓,这都什么时辰了,这般火急火燎地跑到爷爷的洞府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洛清漓跑到爷爷面前,俏生生地站定,先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才仰起小脸,一双明眸亮晶晶地问道:
“爷爷,您老人家学识渊博,家族藏经阁里的功法典籍,您肯定都知晓一二吧?”
这记马屁拍得洛光澈颇为受用,他颇为自得地点了点头,傲然道:
“那是自然。族中收藏的那些功法典籍,不说全部,十之八九你爷爷还是烂熟于心的。”
“那是那是!爷爷您这般厉害!”
洛清漓连忙奉上甜甜的笑容,眼珠一转,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就是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适合水土双灵根修士修炼的上品功法呢?”
洛光澈闻言,不禁轻笑了两声。
他看着自家孙女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副不善说谎的小模样,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心思。
他也不跟她绕弯子,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直言道:
“说罢,是替谁求取功法啊?水土灵根?
你爷爷我虽然年纪大了,可记性还不差,目前族中可没有新晋的适龄子弟是此等灵根的。”
被当场识破了目的,洛清漓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不好意思地绞着衣角,嘟着嘴,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道:
“是莫离啦。今天我与他聊天时,谈及功法,他才跟我说自己修炼的《瀚海诀》与自身灵根不甚契合,想着攒些灵石向族中换一门。
您孙女我我一时心急,就打了包票,向他保证能为他寻得合适的功法。
这不是就来求您老人家帮帮忙了嘛?”
见自家孙女这副胳臂肘拼命往外拐的模样,洛光澈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佯装板起脸,教训道:
“你这傻丫头!‘法不轻传’的道理,从小教你都忘了吗?
人家莫离随口一提,你就这般上赶着替他奔走,真是女大不中留喽!”
他故意拉长了音调,戏谑地打量着孙女,
“我看啊,日后你若是真嫁给了那莫离小子,还不得被他吃得死死的?”
“爷爷!”听到“嫁给莫离”这几个字,洛清漓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白淅的脸颊连同脖颈都染上了一层动人的胭脂色,她又羞又急地跺了跺脚,
“您为老不尊,瞎说什么呢!我跟莫离只是……只是知交好友,那、那道侣什么的,还早着呢!”
“哈哈哈!”
看着自家孙女这副手足无措、娇羞扭捏的可爱样子,洛光澈再也绷不住,抚须大笑起来,笑声在洞府内回荡。
“看来啊,以后这洛家的家,还是不能让你来当!
这还没过门呢,就这般替他着想了,要是真过了门,怕不是要将整个洛家都当成嫁妆,送给莫离那小子喽!”
“爷爷!”洛清漓再次听到爷爷的调笑,羞恼得双颊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
“好好好,爷爷不说了,不说了。”
洛光澈见玩笑开得差不多了,这才收敛了笑意,神色一正,沉吟道:
“让我想想啊!不过,清漓,你确定是水木双修的功法?若我没记错,莫离那小子的灵根,应是水主土辅,是也不是?”
洛清漓连忙点头,如同小鸡啄米:“恩嗯,对对!是水土双灵根!爷爷记性真好!”
洛光澈没有理会孙女的吹捧,而是双目微闭,手指在膝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于记忆中检索着相关信息。
洞府内一时间陷入了安静,只有灵溪的潺潺水声。
好一会儿之后,洛光澈才重新睁开眼睛,深邃的目光看向满脸期待的孙女,缓缓开口道:
“还真有一门功法,颇为契合莫离那小子的灵根,只不过……”
看到爷爷欲言又止的模样,洛清漓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追问道:
“只不过什么呀,爷爷?您就别卖关子了!”
洛光澈那句“只不过”说得意味深长,他脸上的戏谑之色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神情。
他悠长地叹了口气,原本因孙女而轻松的氛围,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唉!那莫离小子的根骨,倒也算得上是块朴玉,只是心性清冷孤僻了些。
爷爷我记忆中的这门功法,无论是从属性还是意境上,都颇为符合他的灵根与心性。”
洛光澈顿了顿,浑浊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只是,这门功法来历颇为神秘,乃是一部上古残篇,其上记载的文本,并非当今修仙界通行的古篆,而是一种早已失传的上古‘海篆文’。”
“海篆文?”洛清漓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困惑,这个名词她闻所未闻。
“不错。”洛光澈颔首道:
“这海篆文,诘屈聱牙,形如浪涛,意藏渊海。
我洛家穷尽数代先辈之力,也未能解其全貌,堪堪只译出了炼气、筑基两境的法门。
至于后续,便是一片迷雾了。
此物因残缺不全且修炼门坎未知,一直被束之高阁,若非爷爷我这些年于古籍杂学上尚有几分涉猎,怕是也早已将此物忘在故纸堆中了。”
听完这番话,洛清漓眼中那闪铄的星光顿时黯淡了几分,方才的雀跃与期待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只有筑基期的内容,这岂不是说,莫离若修炼此法,未来的道途很可能就此断绝?
她贝齿轻咬下唇,不甘心地追问道:“那这上古‘海篆文’,当世可还有人识得?”
洛光澈抚须沉吟:“自然是有的。只不过,能有这等博古通今学识的修士,大多都隐于那些名门大宗之内,专研此道的宿儒耆老。
那等人,又岂是我小小的洛家能轻易请动的?”
言下之意,希望缈茫。
洛清漓沉默了,雪白的贝齿将下唇咬出了一道浅浅的印痕。
她心中天人交战,一方面是残缺功法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另一方面,却是莫离那急需解决功法之忧的须求。
片刻之后,她眼中重又燃起一丝倔强的光芒,抬起头,目光坚定地问道:
“爷爷,那部功法玉简,如今存放于族中何处?”
见她这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模样,洛光澈既是无奈又是心疼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自己这个孙女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是谁也劝不回来的。
“也罢。”他再次叹息,将功法玉简藏于藏经阁三层西侧角落书架的暗格之中的位置,详细告知了她。
不过,在洛清漓转身欲走之际,洛光澈还是忍不住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嘱咐道:
“清漓,你要记住,这功法既是为莫离那小子求取的,其中利弊,你务必要让他自己思量清楚,万万不可替他做主。”
他看着孙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人心难测,道途漫漫。徜若他日后因此法而道途受阻,困于瓶颈,难保不会心生怨尤,将这因果归咎于你。
到那时,今日之恩,或将化为明日之隙啊!”
这番话语重心长,如同一记警钟,敲在洛清漓心头。
她娇躯微微一震,终于明白了爷爷真正的担忧所在。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对洛光澈躬身一礼,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然:
“清漓知道了,爷爷。孙女一定会将其中利害,一字不差地告知莫离,让他自行决断。多谢爷爷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