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蚀岩柱群静默地矗立在昏黄的天光下，如同无数尊沉默的巨人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荒原永恒的沙尘气息，方才那一闪而逝的窥探感，仿佛只是错觉。
但叶默坚信自己的感知。突破至扎根境后，他对能量波动的敏锐度提升了数个层次，尤其是对恶意与窥视，几乎形成了一种本能般的预警。
他如同彻底融入了岩石的阴影，气息收敛得如同死物，连胸口腐心藤的搏动都变得微不可察。那双纯黑的眸子，如同最深邃的寒潭，冷冷地扫视着每一根岩柱的缝隙，每一片阴影的角落。
吞噬之眼运转到极致，灰白色的视野过滤掉无意义的杂色，专注于捕捉任何异常的能量流动。
来了！
在左前方第三根岩柱的中段，一处天然形成的凹陷里，一团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能量光晕轻轻波动了一下！那能量属性并非纯粹的腐朽死气，也非圣林的生命灵力，而是一种更加杂乱、微弱、带着恐惧与绝望气息的…凡俗生命波动？
不是修士？也不是强大的荒原生物？
叶默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如同贴地滑行的幽灵，绕了一个小弧线，从侧后方接近那根岩柱。
越是靠近，那团能量光晕越是清淅。确实是活物，而且不止一个！是三个！能量波动微弱至极，甚至不如腐骨沟底那些稍大些的尸蹩，只是最普通的凡人水准，并且处于极度虚弱和惊恐的状态。
叶默心中的警剔并未放下。荒原之上，能存活下来的凡人，绝不简单，或许有什么特殊的隐匿手段或陷阱。
他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岩柱，从上方俯瞰那处凹陷。
看清之后，他微微一怔。
凹陷里，蜷缩着三个人。衣衫褴缕，几乎无法蔽体，沾满了污垢和干涸的血迹。骨瘦如柴，面色蜡黄，嘴唇干裂爆皮，显然是长期饥饿缺水所致。两个稍大些的看起来是青年男女，将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瘦小得可怜的女孩护在中间。三人紧紧靠在一起，身体因为恐惧而不住地颤斗，脏污的脸上只剩下麻木与绝望。
他们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岩壁，甚至没有察觉到叶默的靠近。
真正的荒原流浪者，被遗弃的凡人。看他们的状态，恐怕已是强弩之末，随时可能死去。
叶默沉默地看着他们。在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倒映不出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
凡人在荒原毫无价值，是食物链最底端的存在。救他们，需要消耗宝贵的资源和精力，是纯粹的负担。
杀了他们？或许能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生命精气，但于现在的他而言，杯水车薪，毫无意义。
放任不管？他们很快也会成为荒原的养料。
就在叶默权衡，准备无声离去时，那个被护在中间的小女孩，似乎因为极度的干渴，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嘴唇翕动，仿佛在渴求着水滴。
护着她的青年男子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更紧地抱住了女孩，浑浊的眼睛惊恐地扫视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最终又化为更深的绝望，低下头，用干裂的额头抵着女孩脏兮兮的头发，肩膀微微抽动。
那是一种无声的、濒死前的悲哀。
叶默的动作停住了。
并非因为同情。而是这一幕，某个瞬间，触动了他记忆深处早已被冰封的某个角落。曾几何时，他也曾如此无助，如此绝望…
但随即，那点微弱的波动便被更冰冷的理智压了下去。
然而，一个全新的、与此情此景看似毫不相干，却又带着某种诡异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菌，悄然在他脑中浮现。
腐生之道，吞噬万物以强自身。但个体的力量，终究有其极限。强如那腐骨兽王，不也最终成了他的踏脚石？
黑鸦老怪独来独往，最终身死道消，一切积累便宜了他。
圣林家族为何能屹立不倒？不仅仅是高端战力，更是因为其庞大的势力体系，有无数的弟子、附庸为其收集资源，供其驱策。
那么…自己呢？
是否也能…聚拢势力？
不需要忠诚，不需要情感，只需要…绝对的控制和利益的捆绑。
就象…培育一株特殊的灵植。将这些无用的、濒死的凡人，如同收集散落的腐殖土一般，聚集起来。赋予他们一线生机，让他们去为自己收集资源，去充当耳目，甚至…在必要时，成为可以随时舍弃的炮灰，或者…修炼的资粮？
他们微弱，所以容易控制。
他们绝望，所以一丝缈茫的希望就能让他们疯狂。
他们数量众多（荒原上象这样的流浪者绝不止这三个），是取之不尽的“资源”。
而自己掌控的腐生之力，既能赐予他们生存下去的力量（哪怕是扭曲的），也能随时剥夺他们的一切，甚至将他们转化为修炼的养分。
一个以他为内核，以恐惧和利益为纽带，如同瘟疫般在荒原蔓延的…腐生教团？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迅速扎根、蔓延，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诱惑力。
叶默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三个奄奄一息的流浪者身上，眼神已然不同。
不再是看毫无价值的废物，而是在看…潜在的、可以栽培的“材料”。
他缓缓从岩柱上方现身。
他的出现毫无征兆，如同鬼魅。那身恐怖的伤势、复盖的骨痂、漆黑的眼眸、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死寂的威压，瞬间让凹陷中的三人如同坠入冰窟！
“啊！”那青年男子发出短促的惊叫，猛地将女孩死死搂在怀里，惊恐万状地看着叶默，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旁边的女子也瞬间面无血色，牙齿咯咯作响。
叶默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非人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他们。那目光如同在看物品，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审视。
他缓缓抬起右手，心口腐心藤虚影微闪。
一丝精纯的、却冰冷刺骨的腐殖土能量在他掌心汇聚，化作一小撮漆黑如墨、散发着浓郁腐朽与微弱生机混合气息的土壤。
他屈指一弹。
那撮腐殖土精准地落在三人面前的空地上。
“吃下去。”叶默的声音沙哑而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如同寒风吹过骨缝，“或者，死。”
三人彻底吓傻了，看着那撮明显不祥的黑色土壤，又看看如同魔神般的叶默，恐惧到了极致。
那青年男子似乎意识到什么，看看怀里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妹妹，又看看那撮散发着诡异生机的黑土，眼中闪过疯狂的挣扎。
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颤斗着伸出手，抓起一小撮黑土，闭着眼，猛地塞入口中，胡乱吞咽下去！
一股冰冷的、带着腐败气息的能量瞬间在他体内化开，带来一阵剧烈的恶心和眩晕，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丝真实的、支撑生命的能量，驱散了些许饥饿和虚弱！
他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
叶默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有用。腐殖土能量虽然与生命能量相克，但其蕴含的最基础的“生机”，确实能吊住这些凡人的命，甚至略微强化他们的体质——当然，代价是会被慢慢侵蚀，逐渐偏向腐朽。
他又看向另外两人。
那女子和女孩在青年的示意下，也颤斗着，如同吞咽毒药般，各自吞下了一小点腐殖土。
效果立竿见影。她们蜡黄的脸色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虽然身体依旧冰冷，但呼吸明显有力了一些。
三人看向叶默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但在这恐惧深处，却又掺杂了一丝绝处逢生的、扭曲的希冀。
叶默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心中那个关于“教团”的雏形，逐渐清淅。
“想活下去吗？”他开口，声音依旧冰冷。
三人如同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
“追随腐生，奉献一切。”叶默缓缓说道，话语如同蕴含着某种诡异的魔力，“可得一线生机。”
他不再多言，转身，向着矿坑的方向走去。
“跟上。”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那三名流浪者相互搀扶着，挣扎着从凹陷中爬出，带着无尽的恐惧和那一点微弱的、被强行注入的“生机”，踉跟跄跄地，跟上了那道如同引领他们走向深渊亦或是…“新生”的恐怖背影。
叶默没有回头。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在这片残酷的荒原上，第一个信奉“腐生之道”的微小种子，已经播下。
而它，终将蔓延成一片令人恐惧的黑暗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