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上的信息,每一条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世民和李靖等人心口。
八十万顷良田!
隐匿近半!
堪比国库岁入的藏金!
掌控着关系国计民生的矿场、工坊!
依附人口超过两百万,其中私兵部曲数十万!
这哪里是一个世家?
分明是一个国中之国!
其财力、物力、人力,已然庞大到……足以动摇帝国根基的地步!
他们享受着大唐带来的和平与秩序,却贪婪地吮吸着帝国的血液,隐藏着足以颠覆王朝的力量!
尤其隐匿的人口和私兵,更是让李世民胸腔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
“砰!”
李世民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古松树干上,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裂。
额角青筋暴跳,脸色因极致的愤怒而涨红,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好一个博陵崔氏!好一个诗礼传家的千年世家!好一个世家门阀!”
李世民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凛冽的杀意,响彻山谷:
“藏匿田亩,窃国之膏腴!蓄养私兵,怀不臣之心!其罪……当诛!”
他终于亲眼看到了,这些盘踞在帝国肌体上的毒瘤,究竟多么触目惊心!
“怪不得!”
“怪不得啊!”
李世民看向身旁同样面色凝重的李靖、程咬金等人,眼中闪烁着寒芒:
“怪不得每逢天下动荡,王朝更迭!”
“这些盘踞地方的世家门阀,总能无比迅速地武装起一支支军队!”
“总能拥有仿佛源源不绝的粮草辎重!”
“你们看!”
李世民指着镜面上那八十万顷良田和四十五万顷隐匿田地的数字,寒声道:
“如此多的土地,皆是最上等的膏腴之田!”
“能养活多少兵马?能支撑多久的战事?”
“他们根本无需向外购粮,自家粮仓,便是一座座永不枯竭的军需库!”
李世民又指向数十万隐匿人口和庞大私兵部曲的记录,指尖都在颤抖:
“还有这……这依附于他们的百万丁口!”
“其中青壮稍加操练,便是现成的兵源!”
“他们平日里是佃户、是农户、是工匠!”
“战乱时,披上甲胄,拿起刀兵,便是他们崔家的私军!”
“朝廷若要征调兵马,还需层层动员!”
“而这些世家,一声令下,便可聚兵数万!”
李世民的语气越来越冷,带着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屈辱与愤怒:
“朕错了!大错特错!朕以往只知世家势大,却不知竟已大到如此地步!”
“他们享受着大唐的爵禄,读着圣贤的诗书!”
“暗地里却蓄养着足以撼动国本的私兵,隐匿着足以支撑叛乱的粮草!”
“他们将帝国的子民、帝国的土地,视作自家的私产!这哪里是臣子?”
“分明是一群趴在大唐躯体上,吸髓敲骨,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巨蠹!”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绪,但眼中的忧色却挥之不去:
“如今四海升平,他们尚能安分守己!”
“可一旦国势有变,或是中枢稍有衰弱!”
“这些世家凭借积累数百年的底蕴,顷刻间便能化为割据一方的诸侯!”
“届时,烽烟四起,生灵涂炭……朕一想到这些,便……便不寒而栗!”
这一刻。
李世民深深意识到,这些传承数百年的门阀,其威胁远甚于外部任何强敌。
他们就像隐藏在大唐肌体深处的毒瘤,平时不显山露水,看不出端倪。
一旦发作,便是心腹大患,足以致命!
“父皇息怒!”
李恪安慰道:“既然如今已能将其资产虚实,洞察得一清二楚!”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反倒简单了。”
李世民深吸口气,看向李恪:“恪儿有何良策?”
李恪淡笑道:“他们最大的依仗,无非是隐匿的田亩与人口,然而已经在我们面前已无所遁形。”
“我们只需针对其命脉,制定策略,便可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恪儿,详细道来!”李世民连催促道。
李恪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其一,釜底抽薪,锁其根基。”
“朝廷可颁布《限田令》与《严查土地交易法》。”
“明令禁止大宗土地买卖,任何田产交易,无论大小,必须经由州县官府,乃至中央户部严格审核!”
“需证明其来源清白,非强取豪夺,亦非利益输送。”
“同时!”
“课以高额交易税,高到让私下大规模兼并土地变得无利可图,甚至亏本。”
“如此,便可从源头上,锁死他们继续扩张土地的途径。”
李世民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微微颔首。
这确实是直指土地兼并要害的一招。
“其二,设定红线,划定牢笼!”
李恪伸出第二根手指,“根据爵位、官品,设定一个远低于他们实际占有量的‘最高田产限额’。”
“例如!”
“国公或一品大员,限额或可为五千顷,而下级官吏、士绅,依次递减。”
“此限额,须远低于他们如今隐匿的数量。”
程咬金在一旁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嘀咕道:
“五千顷?那崔家八十万顷……我的老天……这不是要他们的老命吗?”
“其三,雷霆手段,收归国有。”
李恪声音转冷:“紧随其后,宣布对天下现有田产进行全国性普查登记,以洞虚彻地镜之能为依据。”
“给予一个期限,令各家自行申报。”
“可宣布,在此期限内申报的田产,无论以往是否隐匿,朝廷皆承认其合法性,暂不追究前罪。”
他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然,超出‘限额’之部分,无论之前是否登记,将一律视为非法侵占,无偿收归国家所有!”
“无偿收归国有!”李世民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李恪继续道:“而这些查没的巨量土地,朝廷不可变卖,当用以授予那些无地、少地的佃农和隐户!”
“宣布他们脱离世家依附,成为国家的‘编户齐民’,享有固定的、远低于以往租率的赋税。”
“如此,朝廷瞬间可得数百万忠心耿耿的自耕农,而世家则被抽走了根基,失去了掌控人口的资本。”
李靖抚掌轻叹:“妙!此乃阳谋!给予承认是仁,设定限额是法,收归国有是威,授予百姓是德!”
“四管齐下!”
“世家若反抗,便是违逆国法,失去大义!”
“若顺从,则数百载积累,顷刻间土崩瓦解!”
“其四,发动民力,检举揭发!”
李恪伸出第四根手指,语气中带着一丝凛冽,“可借鉴汉武帝之‘告缗令’,颁布《检举隐匿赏格》!”
“鼓励庶民、佃户,乃至世家内部不得志的旁系、受压迫的奴仆,检举隐匿田产和人口。”
“一经查实!”
“检举者重赏!!!”
“不仅能立刻获得良民身份,更能得到被检举田产中的一部分作为赏赐!”
“此法,如同在世家内部埋下无数火种,让他们防不胜防,从内部瓦解!”
程咬金听得背脊发凉,不由倒吸冷气:
“嘿!这招狠!那些世家子嗣众多,奴仆成群,有几个是铁板一块?”
“哈哈哈,为了土地,亲兄弟都能翻脸!”
“最后,铁腕治吏,杜绝勾结。”
李恪最后沉声道:“施行官吏核查连坐制。”
“负责田产普查、登记的各级官吏,若核查不力、敷衍塞责,甚至与世家勾结,帮助其隐匿资产!”
“一经发现,与主犯同罪,严惩不贷!”
“以此确保政令畅通,无人敢徇私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