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请!”
青衣丫鬟引着李恪,穿过几重垂落的纱幔,停在一间雅致清幽的香闺门前。
门扉轻启,一股不同于大堂浓郁脂粉香的幽兰香气,悄然沁入鼻息。
室内光线柔和,不似外间那般明亮晃眼。
几盏造型别致的宫灯,散发出温暖的光晕。
一道倩影,正背对着门口,立于窗前,似乎正凝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她身着一袭月白云纹的留仙裙,裙摆曳地,勾勒出窈窕高挑的身姿。
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支白玉簪松松绾起。
几缕青丝垂落颈侧,平添几分慵懒与风致。
听得脚步声,那道倩影缓缓转了过来。
正是柳如烟。
她己洗去泪痕,淡扫蛾眉,轻点朱唇。
虽依旧是素净打扮,却比之前在暗影中惊鸿一瞥时,更添几分明艳。
尤其那双秋水为神的眸子,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探究,盈盈落在李恪身上。
柳如烟微微福了一礼,姿态优雅无可挑剔,声音如玉珠落盘,清脆柔媚:
“李公子大驾光临,如烟陋室,蓬荜生辉。”
目光却是不着痕迹地,将眼前这位非凡公子,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李恪坦然受了这一礼,嘴角带着慵懒笑意:
“柳大家客气了!能得大家青眼,是李某之幸!”
青衣丫鬟悄无声息地退下,并轻轻掩上房门。
室内只剩下两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柳如烟引着李恪坐下,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公子请用茶!”
她将茶杯轻轻推至李恪面前,眼波流转,似不经意般,压低了声音:
“公子今夜五诗动长安,才惊西座,尤其是那格局气度可是让楼下诸位宾客猜破了头呢。”
“不少人都在私下议论,说公子这般风范,怕不是秦王殿下微服私访,来体察我等小民疾苦了?”
她说话时,一双妙目紧紧盯着李恪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试探看似玩笑,实则点破了宾客们的猜测。
李恪闻言,只是轻笑一声,既没有被道破身份般惊慌,也未急于否认澄清。
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杯中香茗,感受着那清冽的茶汤在舌尖回甘,这才抬眸,眼中带着几分玩味:
“哦?秦王殿下?柳大家觉得李某像吗?”
柳如烟没料到他会如此回应,微微一怔。
但她也是玲珑心窍,见对方不愿明言,便也掩唇轻笑,眼波愈发妩媚:
“公子说笑了!如烟一介女流,身处陋巷,岂敢妄测天家贵胄?”
“只是公子风采,非常人能及,难免引人遐想。
李恪闻言,倒也没有感觉被冒犯到,伸了个懒腰,随即手臂一揽,不由分说,将柳如烟一把揽入怀中。
温香软玉入怀,李恪低头看着怀中佳人,嘴角勾起一抹戏谑而玩味的弧度:
“是与不是,虚名而己,何须挂怀?今夜月色尚好,可莫要负了这良辰?”
这近乎无赖的举动,让柳如烟娇躯一僵,随即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在他怀中极力挣扎起来。
她用力推开李恪些许,抬起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公子请自重!如烟虽身处风尘,却也知廉耻!”
“若想若想春风一度,便请公子坦诚相告,您究竟是否是秦王殿下?”
她目光灼灼,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若公子不是秦王!”
“公子才华盖世,如烟钦佩,自当竭诚侍奉,绝无二话!可若是”
她咬了咬下唇,一字一顿道:“若是秦王殿下,还请公子即刻离开!”
这意料之外的反应,倒是把李恪整得一愣。
自己是权势滔天,地位尊崇的秦王,她反倒要拒绝?脑子进水了吗?
然而,李恪七窍玲珑心,心思何等通透?
稍一转念,联想到她之前拟定的五道题目:
相思之苦、闲愁之深、亡国之恨、悼亡之哀、战争之苦
每一道都浸透着沉重的悲意,绝非寻常闺阁女子,能轻易触及的情感深度。
再结合她此刻对“秦王”身份的激烈抗拒,一个猜测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这个女人有极大概率亲身经历过这些!
弄不好,真是个亡了国的前朝贵族,而且,覆灭她家国的,正是李唐!
想明白这些,李恪心里的些许兴致,索然无味。
他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更非强人所难的霸道性子。
既然对方心结如此之深,涉及国仇家恨,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李恪可没有心情做她的知心大哥哥、蓝颜知己,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况且。
穿越到大唐这半年,他身边的女性,哪个不是极尽所能的讨好他?顺从他?哪个敢违拗他的意志?
久而久之,李恪也养出了脾气,宫中秀女都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你一个风尘女子,出来卖的,也敢拒绝我?
最最重要的一点。
这柳如烟,并无灵根,在她身上耗费心力,不过是白费功夫而己。
想明白这些。
李恪脸上的慵懒戏谑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松开揽住柳如烟,整理了一下衣袍。
“告辞!”
吐出两个字,李恪懒得再看柳如烟一眼,转身便走,没有任何留恋。
这近乎绝情的干脆,反倒把柳如烟整不会了!
不是!
你就这么走了?
你哪怕诓骗一下我,说你不是秦王,我都愿意献上自己,与你春风一度啊!
我心里其实是很欣赏你的,愿意为了你,不在乎你李唐秦王的身份。
咋能就这么走了?
她怔怔看着那道青衫背影,有些反应不过来。
寻常男人,见了她,哪个不是神魂颠倒,千方百计想要一亲芳泽?
即便被拒绝,也多是不甘纠缠,或是利诱威逼
偏偏这人,前一刻还轻佻揽她入怀,下一刻竟能因为她的一句话,便如此视她如无物,弃之如敝履?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与羞辱感,涌上心头,让柳如烟顿时有些意难平。
她有些气急败坏,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你就这般走了?”
李恪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是侧过半张脸,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疏离:
“不然呢?不瞒你说,寡人不缺女人,尤其不缺像你这样的女人!”
李恪语气平淡:“莫要仗着有几分姿色,便以为天下男人都要围着你转?”
“似你这等姿色呵呵,实不相瞒,寡人愿意临幸你,是你占了大便宜!”
说罢,李恪懒得多费唇舌,拉开房门,很快消失在门外走廊的阴影之中。
只留下满室的茶香,和呆立当场的柳如烟。
她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口,纤手不自觉地紧紧握起,指甲深陷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