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李缘躺在锦被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馀生的庆幸与银蛇丹残馀的燥热。
足足躺了半刻钟，丹田几近干涸的刺痛和脑中阵阵眩晕才稍稍平复。
李缘猛地发力，推开压在身上的陈妍尸身。
那具不久前还丰腴温热的躯体，此刻已彻底冰冷僵硬，后脑碗口大的血洞边缘凝结着暗红的血块和惨白的脑浆碎末，散发出浓烈的血腥与死亡气息。
翻身下床，赤裸的身体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快步走到桌边，拿起自己的储物袋，法力探入。
还好，法禁完好无损，里面的东西一样没少。
“看来这妖女是真急了，连顺手抹去储物袋法禁的功夫都不愿耽搁，只想着立刻采补突破。”
李缘心中冷笑，迅速取出一套干净的粗布道袍穿上，冰冷的布料贴在汗湿的皮肤上，带来一丝清凉。
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衣物，那件淡粉色道袍此刻才显露出全貌。
原本以为是下品法器的单件，此刻细看，才发现竟是包括外袍、中衣、亵衣在内的一整套！
其上隐晦的符文流转，彼此气机勾连，组合起来隐隐散发出的气息远超下品。
“竟是一整套中品法器衣袍！”
李缘眼神一凝，心中后怕更甚。
若非趁其心神彻底失守、护体法力溃散之际偷袭，以小成庚金指的威力，恐怕也难以瞬间洞穿这双重防御。
他小心地将这套价值不菲的法器衣物收入储物袋。
接下来便是彻底的搜刮。
陈妍的储物袋就在她散落的衣物旁，样式精致，绣着淡雅的莲花纹。
李缘将其拾起，法力探入，果然被一道不弱的法禁阻隔。
尝试冲击了几下，纹丝不动，只能暂时收起。
屋内的陈设一目了然，除了那张锦床、梳妆台和墙角李风的干尸，别无长物。
李缘仔细翻找梳妆台抽屉、床铺夹层，甚至撬开几块松动的地板，除了些寻常脂粉钗环和几块下品灵石，再无其他发现。
“炼气八层巅峰，身怀中品法器，还有那歹毒的采补邪功…身家不该如此寒酸。是都换成了修炼资源消耗掉了，还是另有隐秘藏匿之处？”
李缘皱眉思索，目光再次落到墙角那具干尸上。
他走过去，毫不避讳地检查李风干瘪的尸身和衣物，同样一无所获。
李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疑虑。
走到陈妍尸身旁，看着那狰狞的后脑伤口和满身血污，强忍不适，俯身将她抱起——准确说是拦腰托起，尽量避免触碰那一片狼借的头部局域。
入手不是太重，甚至可以说很轻。
又走到李风的干尸旁，抓住其稀疏的头发试图提起。
“咦？”
入手轻飘飘的，仿佛提着一捆枯草。
“看来真是被吸得点滴不剩了。”
心中对那采?的邪异更多了几分忌惮。
一手抱着陈妍的尸身，一手提着李风轻飘飘的干尸，李缘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推开木门，融入黎明前浓重的黑暗与风雪之中。
尽量避开所有可能有人的路径，专挑荒僻的田埂和覆雪的灌木丛，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快速向灵田区外围一处荒废已久、无人居住的密林掠去。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怀中尸身的冰冷通过衣物传来。
将两具尸体拖到林中深处，隔开十几丈距离分别丢下。
“尘归尘，土归土…下辈子，做个好人别来祸害我了。”
对着李风的干尸低声说了一句，李缘指尖掐诀，一缕炽烈的橘红色火焰精准射出，落在干尸上。
“噗！”
干尸如同浸透了油脂的枯柴，瞬间被烈焰吞噬，发出噼啪的脆响，火光明灭间，那扭曲痛苦的面容在火光中化为飞灰，不过片刻，地上只剩下一小撮灰白的骨灰。
李缘转向陈妍的尸体，同样一道炎火咒落下。
橘红的火焰迅速包裹住那具丰腴不再的躯体，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股难以形容的奇异香气，并非脂粉或花香，而是带着一种甜腻又微腥的古怪味道，猛地从燃烧的尸体上逸散出来！
香气浓郁得化不开，却又在接触冰冷空气的瞬间飞速消散。
伴随着香气飘散，火焰中陈妍那张曾经绝色佳人的脸、开始慢慢变化成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五官轮廓在火光中模糊、重组，皮肤下的骨骼似乎也在轻微移位。
短短几息之间，香气散尽，火焰中的脸庞彻底定格——那是一张极其普通、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中年妇人面孔，眉眼间甚至带着一丝刻薄，与之前的“陈妍”截然不同！
李缘瞳孔骤缩，背脊瞬间窜上一股寒意，死死盯着那张在火焰中逐渐碳化的陌生面孔。
“易容？幻术？还是…这妖女根本就不是‘陈妍’？！”
无数念头在他脑中翻腾。
这邪修比想象的还要诡异莫测！
这香气，这变脸…绝非普通手段！
屏住呼吸，警剔地环顾四周，确认那诡异的香气已彻底消散在风雪中，并未引来什么不速之客。
幸好！
李缘暗自庆幸。
若是这香气引来强大妖兽或修士，后果不堪设想。
收敛心神，他不再多看。
熊熊烈焰终于将这副陌生的躯壳也彻底吞噬，化为另一堆灰烬。
李缘正准备施展翻土术将两处灰烬深埋，目光扫过陈妍那堆灰时，一点微弱的银芒在灰白中一闪而逝。
李缘心念一动，小心地用树枝拨开灰烬，一根三寸来长、细如牛毛的银针静静躺在那里。
针身黯淡无光，毫不起眼，若非他眼尖，几乎与灰烬融为一体。
李缘弯腰，用布片包裹手指，谨慎地将其拈起。
入手冰凉，异常坚韧。
他尝试注入一丝微弱的法力，银针毫无反应，如同死物。
“这是什么？法器？还是…”
联想到陈妍的诡异，李缘不敢大意，立刻将其收起。
此地绝非研究之地。
李缘快速施展翻土术，无形的力量卷动泥土，将两处灰烬连同所有焚烧痕迹掩埋，又用积雪复盖，仔细抹去自己的脚印，这才转身，朝着自家小木楼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雪似乎更大了，黎明前的黑暗浓得化不开，只有乙字三十三号小木楼那一点微弱的炉火光晕，在风雪中飘摇。
回到熟悉的家、带着烟火泥土气息的木屋，关上门，将凛冽的寒风和血腥的夜晚彻底隔绝。
李缘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首先拿出那套中品法器道袍。
粉色的外袍、素白的中衣、丝质的亵衣，符文勾连，灵光内蕴。
李缘将其铺在桌上，仔细研究。
片刻后，得出结论：防御力确实不俗，组合激发下足以抵挡寻常炼气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但对法力的消耗也颇为可观。
而且这颜色样式…李缘嘴角抽了抽，实在穿不出去。
只能先收好，或可寻机出手。
接着，是那根从骨灰中扒出的银针。
李缘将其置于掌心，凝神感应。
依旧毫无灵气波动，平凡得如同一根凡铁针。
但李缘他绝不相信那妖女会贴身藏匿一根凡针。
“炼化试试！”
李缘盘膝坐下，将银针置于双掌之间，丹田内恢复了些许的法力缓缓涌出，包裹住银针，小心翼翼地尝试渗透、烙印自己的灵识印记。
这一试，便是整整四日！
前两日，法力如同泥牛入海，银针毫无反应。
第三日，针身开始微微发热，抗拒的力量变得清淅。
第四日，当李缘的法力几乎再次耗尽时，那层顽固的隔绝感才如同坚冰般轰然破碎！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颤鸣响起。
银针在李缘掌心猛地一跳，旋即温顺下来。
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李缘的识海！
破魂针！
极品法器！
李缘霍然睁眼，瞳孔中满是震惊与后怕，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此针乃是以极其罕见的“幽冥寒铁”混合数种阴属性材料，辅以秘法祭炼而成。
其特性诡异：至阴至柔：平时细如牛毛，柔韧异常，可轻易藏匿于发髻、衣物褶皱，甚至…身体隐秘窍穴之内！
李缘瞬间明白它为何出现在灰烬中，也惊出一身冷汗——陈妍竟将此物藏于下体秘处！
若她当时稍有防备，以此针偷袭…自己绝无幸理！
破魂针灌注法力激发后，针身瞬间坚逾金刚，无坚不摧，专破护体灵光、法衣、乃至强横肉身！
其锋锐程度，炼气期护身手段几如纸糊！
最歹毒之处在于，此针一旦破体，蕴含的阴煞寒气与特殊禁制会直攻神魂，中者轻则神魂震荡，意识模糊；重则魂体受创，根基尽毁！
此针对筑基期修士的神魂亦有威胁！
且激发时几乎无声无息，法力波动微弱至极，配合其细小形态，实乃暗算刺杀的绝顶利器！
“极品法器…还是如此阴毒诡谲的极品法器！”
李缘抚摸着掌中这根变得温顺、心意相通的细针，心潮澎湃。
在青圆坊市，一件极品法器的价值难以估量，往往是有价无市，足以成为筑基初期修士的压箱底手段！
陈妍此獠，竟有如此机缘！
心念微动，破魂针如同活物般游动起来，顺着手臂经脉，最终蛰伏于右手小臂一处窍穴之中。
最后，李缘的目光落在了陈妍的储物袋上。
磨了四天，袋口的法禁已被他消磨殆尽。
深吸一口气，法力探入。
空间果然比自己的储物袋大了十几倍，足有半间屋子大小。
然而内部却显得异常空旷。
灵石一块也无。
显然为了突破炼气九层，陈妍已耗尽了所有积蓄。
法器仅有一个。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洁白、形如含苞莲花的物件——一件下品飞行法器【白莲座】。
造型雅致，速度应比钱老道的破葫芦快上不少。
杂物几件材质不错的女子贴身衣物，几盒品质上乘的胭脂水粉。
储物袋里，还静静躺着一本薄薄的、以某种淡粉色兽皮鞣制而成的册子。
册子封面无字，却隐隐透着一股奇异、令人心神微荡的气息。
李缘取出册子，入手温润微凉。
摒息凝神，翻开了第一页。
《玉蕊造化神诀》
开篇便是这七个古朴妖异的篆字。
李缘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继续翻阅。
越看，神情越是微妙，从最初的警剔、厌恶，逐渐变为凝重、惊诧，最后化作一丝难以言喻的火热。
此诀确为邪功无疑，内核便是采阴补阳或采阳补阴的霸道炉鼎之术。
但其描述的“造化”二字，绝非虚言！
此法最内核、最逆天之处，在于其能通过采补，掠夺炉鼎本源中的一丝“先天灵粹”，以此缓慢滋养、提升修炼者自身的灵根资质！
虽然每次提升微乎其微，且越到后面越难，但这确确实实是一条能打破先天桎梏、逆天改命的途径！
李缘瞬间理解了陈妍为何如此疯狂地查找“优质炉鼎”。
功法有附带秘术，可长久维持青春美貌，甚至能如陈妍那般，改变形貌体态，气息也能仿真得惟妙惟肖。
那焚尸时的香气变容，便是此术解除时的异象。
其内还有控制炉鼎的歹毒禁制，可令其沉沦欲海，元阳/元阴源源不断被动泄出，沦为真正的“人形丹药”。
可惜此诀只有炼气篇与筑基篇。
筑基之后，功法戛然而止，后续无路。
“邪法？不…这简直是夺天地造化的神功！”
李缘合上册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细腻的兽皮封面，眼中光芒闪铄不定。
提升资质！
这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机缘！
修仙界资质天定，后天提升资质的手段，无不是需要天材地宝或绝世机缘，才能做到。
而这《玉蕊造化神诀》虽然歹毒，却提供了一条实实在在的“捷径”！
巨大的诱惑，噬咬着李缘的理智。
李缘猛地打了个寒颤，眼神恢复清明，但那份火热却深深埋藏在了眼底。
“邪功…亦是神功。端看如何使用。”
李缘心里想着。
小心翼翼地将这本粉红色的册子，收入储物袋。
“可以不学…但不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