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孩子们被媳妇带去洗漱睡觉。
四个男人坐在院子里,就着清亮的月光和零星虫鸣。
方临给每人倒了杯粗茶,感慨道,“外面都还好吗。”
黑瞎子端起茶杯,吹了吹气:“还能咋样,老样子,有人作妖,有人扛事,有人浑水摸鱼。不过风气确实比以前松快点了。”
他顿了顿,看向方胜,“老哥,你当年说得对,平平安安就是福。守着你这一亩三分地,比在外面瞎折腾强。”
方胜吸着旱烟,烟雾缭绕:“各有各的路。你们的路,还没走完。”
张起灵握着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杯壁,目光投向远处沉在夜色里的山峦轮廓,那里,有他们必须要去守护的东西。
十年守门,孤寂漫长,有些东西刻进了骨子里,无法对人言说。
不过这次有瞎子,不一样。
方临看着他们,忽然就明白了幺爸当年那句“以后,你来照顾他们”的含义。
这两个人,看似强大无匹,仿佛不需要任何人的照拂,但他们走的是一条太过孤独和艰险的路。
方家村,或许就是他们漫长旅程中,唯一一个可以暂时卸下防备、喘口气、吃顿热乎饭的家。
“这次能住多久。”方临问。
黑瞎子伸了个懒腰:“看情况吧,总得让瞎子我歇够本儿!哑巴,你说呢。”
张起灵收回目光,看向方临,又看了看方胜,轻轻“嗯”了一声。
方胜磕了磕烟袋锅:“房间一直给你们留着。”
就这样,他们又待了十年,过了十年的日子,他们离开了。
不过最先离开的是方胜。
中间偶尔回来看方临。
直到方临时间到了。
张麒麟和黑瞎子也在。
所以当方临快死的时候,看着还年轻的只是白发的幺爸,问出了他的问题。
“幺爸,你到底是谁啊。”
方胜也没敷衍他:“听说过妖精吗,还有有灵力的人嘛。”
方临:。。。。
“我爸妈不是人?”
方胜:。。。。
“不至于,你爸能吸收灵力,我也能,你妈不是。”
方临:。。。。
“我是半灵。”
方胜叹气:“你没有灵。”
张麒麟:。。。。
黑瞎子:。。。。
他就说这家伙不是人啊。
这都没死呢,除了头发花白,脸上有点鱼尾纹。
还是很年轻的。
至少比一百岁年轻多了。
方临:。。。。。
他看向师傅们:“那师傅也是吸灵的。”
张麒麟摇头:“我是张家人,我两百多岁了。”
方临:。。。。
黑瞎子:“我比哑巴大两岁,嘻嘻。”
最后,方临还是很安心的走了,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得知惊天秘闻后的恍惚笑意。
他是跟媳妇合葬的。
方家人不火葬,都是土葬。
火葬不太好。
嗯。
就是那个不能说的意思。
方胜站在坟前,看着新培的黄土,沉默了很久。
风吹过他花白的头发,那张只是多了几道鱼尾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悲恸,只有一种历经漫长时光后的沉寂。
黑瞎子难得没嬉皮笑脸,靠在旁边一棵老松树上,墨镜后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张起灵则静静立在稍远些的地方,望着这片方家世代安眠的墓葬群,眼神一如既往的沉寂。
方家人,或者说方家的村的后山的后面就是方家人的墓葬群。
那里面埋葬的还有妖精。
千年前是人妖通婚的。
张麒麟最喜欢的大树就是。
张麒麟:。。。。。
不是,你啊,算了。
他的无语都被黑瞎子看的分明。
“方胜,你可以啊,怎么现在告诉我们。”
方胜:“我怕活不过你们。总要给 你们找个合适的地方。”
妖精会馆听说过吗。”
黑瞎子来了兴致:“一群妖精吗?”
就是张麒麟都侧目,妖精好看吗。
方胜点头:“很多,像你们这种,嗯,就挺普通的,不过没关系,他们不歧视普通人。在里面生活的妖精都是比较友好的。”
张麒麟:。。。。
他们是普通人。
黑瞎子牙齿都要磨动了。
方胜没多解释,只说了句:“闭眼。”
黑瞎子嘿然一笑,倒是配合地合上眼。张起灵也依言闭上。
方胜伸出双手,分别搭在两人肩上。
下一刻,一种奇异的失重感传来,并非身体移动,更像是周遭的空间在急速扭曲、变幻。
耳边有风声呼啸,又似乎夹杂着无数模糊的、非人的低语和奇异的流光。
不过几个呼吸间,脚踏实地的感觉重新传来。
“到了。”
两人睁开眼,即便是以黑瞎子和张起灵的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们站在一条宽阔、整洁得不可思议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是风格奇特的建筑,有的宛如巨大的树屋,缠绕着散发着莹莹光晕的藤蔓;
有的则像是用水晶雕琢而成,折射着瑰丽的光彩;
还有的则是古朴的中式楼阁,但飞檐翘角间隐约有符文流动。
天空中,并非只有日月,还有一些拖着光尾、形态各异的“飞鸟”悠然掠过。
仔细看去,那似乎是些生着翅膀的精怪或是驾驭着法器的人形生物。
空气清新得过分,蕴含着远比外界浓郁的生命气息,吸一口都让人觉得精神一振。
街道上行走的“人”更是千奇百怪。
有顶着毛茸茸兽耳、身后甩着尾巴的男女,有皮肤如同树皮、眼眸如同翡翠的森之精灵。
有周身笼罩着淡淡水汽的鲛人,甚至还有一个扛着巨大锤子、胡子编成辫子、身高不足一米的矮壮汉子咚咚走过。
这里热闹,繁华,充满生机,却又与人类世界的都市截然不同。
各种气息交织,灵力波动如同潮汐般起伏。
“卧槽……”黑瞎子难得爆了句粗口,墨镜都往下滑了半寸,“这他娘的就是……妖精会馆,这么大一片地界。”
“这里是苍南会馆管辖的一个聚居区,算是比较大的一个‘驿站’。”方胜解释道,语气平淡,仿佛在介绍自家村头的杂货铺,“会馆本身在前面,是管理机构。”
正说着,一个穿着类似制服,但剪裁精良带着古典韵味长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