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你就是个善良的软蛋
路明非沉默半晌后,看着欧尼尔问道:
“我师父他,到底怎么样了?”
欧尼尔一愣:
“什么怎么样了?”
“我不是傻子。
路明非轻声说道:
“虽然我的年龄可能还不到您的零头。”
欧尼尔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粗犷的眉头深深皱起,看向路明非:
“你这是什么意思?”
“艾德格最近总是找各种理由将我支走,执行任务。我想去探望我师父,他都说师父正在闭关。这不对。”
欧尼尔沉默着,握着战旗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而且。”
路明非继续说道:
“那老头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您也很清楚。他性烈如火,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若是平时听说宁姆格福出现了黑夜骑兵,早就第一个提着大剑冲出去了。
可这次,出去的却是您这位更沉稳、更擅长指挥坐镇的将军。”
面对路明非的陈述,欧尼尔只是沉默。
路明非看向欧尼尔,声音里只有平静:
“我不会追问艾德格,他光是统筹那些来源驳杂的士兵就已经焦头烂额,也不敢忤逆你们二位。
“您总得告诉我真相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小子了,放心,我的接受能力比你想的强很多。”
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良久,欧尼尔终于长叹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沉重:“你比你表现出来的要敏锐得多,小子。“
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哈拉尔德他确实已经行将腐朽。数千年来,他游离在黄金律法之外,燃烧了太多生命力,又拒绝接受恩惠,现在”
欧尼尔没有把话说完,但路明非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年轻的统治者站在原地,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不过,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严重。”
欧尼尔苦涩地说道:
“他这样的强者,老去的过程是十分漫长而痛苦的。”
“在法环破碎,最初的死者葛德文出现之前,黄金树治下的人,正确的死亡就是&039;归树&039;。”
路明非点头:
“这我已经知道了。”
“但在葛德文成为最初的死者,法环破碎之后,”欧尼尔的声音更加低沉,“一切都变了。如今生者的肉体腐朽,灵魂却会留存,精神将在漫长的时间中痛苦地消磨。
而像哈拉尔德这样的强者,他们的灵魂更为强大,精神也将被囚禁更久”
老战士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这老家伙太倔强了。他说,你是个太善良的软蛋,如果听说这件事,一定会把自己困在史东薇尔城内陪伴他,让前行的步伐停滞不前。
或者,你会费大量精力去寻找那些虚无缥缈的拯救方法。这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路明非沉默了。
没错,老头太了解他了。
如果早知道这件事,他确实会如哈拉尔德所料的那样去做——停下一切,守在师父身边,疯狂寻找任何可能延续他生命的方法。 良久,路明非终于开口,声音异常平静:
“让我和他聊聊吧。”
欧尼尔深深地看着他:
“你确定准备好了?”
“我早就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小子了。“
路明非的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
欧尼尔带着路明非穿过城堡的走廊,最终在一扇厚重的橡木门前停下。
老将军犹豫了片刻,才缓缓推开房门。
房间内,哈拉尔德靠坐在一张高背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
当路明非看清师父的模样时,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不肯见他。
眼前的老人与记忆中那个威风凛凛的骑士判若两人。
哈拉尔德的面颊深深凹陷,曾经强健的身躯变得瘦削不堪,满头银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他那双如风暴鹰般锐利的眼睛,如今却显得浑浊而疲惫。
他老的很快,比路明非想象中快的多。
就好像,一下子从五十岁的壮老头变成了七八十的腐朽老人。
可是,真的是一下子吗?
一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也许是两年前还是一年前,因为死亡复生的关系,他记不清了,那时候,师父在指导他剑术时,第一次出现了力不从心的迹象。路明非当时很高兴,他认为自己的实力终于得到进步。
半年前,教导他风暴进阶技巧时,哈拉尔德的攻势明显放缓,呼吸也变得粗重。当时路明非还开玩笑说师父是不是终于服老了。
路明非这才惊觉,衰老的迹象早已悄然显现,只是他一直选择视而不见。
就像夕阳西下,光影的转变总是循序渐进,直到最后一丝余晖没入地平线,人们才恍然发现黑夜已经降临。
哈拉尔德缓缓抬起头,浑浊的双眼在看清来者时闪过一丝光芒。
他试图挺直腰板,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臭小子”
老骑士的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但那股倔强的劲儿却不减半分,毫不客气:
“谁让你来的?”
路明非梗着脖子,本来想习惯性地反驳两句,但是看到他那清癯的脸,语气忍不住就弱了三分:
“我自己来的。”
哈拉尔德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瞪,骤然锐利起来,竟依稀找回了几分昔日的威风。
他枯瘦的手掌“啪”地一拍椅子扶手,声音沙哑,带着怒意:
“你那是什么眼神?怜悯?给老子收起来!老子还没死呢!”
他剧烈地喘了几口气,胸口起伏着,却仍强硬地挺直了佝偻的背脊:
“少在这儿给老子演什么苦情戏,老子现在照样能把你的打的满地找牙!”
“那些杂七杂八的势力摆平了没有?去往亚坛的办法还没找到么?为什么不去利耶尼亚问问那些法师?
老骑士啐了一口,声音依旧严厉:
“不是已经找到自己的路了么?不是要成王么?还有功夫在这儿跟我耗着?”
路明非被这一连串劈头盖脸的质问砸得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确实想留下来,哪怕只是多陪一会儿。
他看着老人那双依旧锐利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对衰朽的恐惧,没有对消亡的哀伤,只有固执的期盼——期盼着他能走得更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