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沉默了一会儿。
他暗自思量,刘基的话说得是很有道理的。
眼下他手头兵马不过一万人,而孙策少说有三五万兵马,兵力上处于绝对劣势。
他倒是想要纠集更多的人马来对抗孙策,但是维持军队的费用实在是很高,他养不起那么多人,也没办法让人自带口粮来追随他。
他现在是得到很多山越部族的归附,但是这种归附更象是临时结盟,互帮互助,真要遇到大危险,别说山越部族能不能及时赶来,会不会来都是个问题。
现在唯一可以算是可靠助力的只有驻守在陵阳县的祖郎。
祖郎是当地大土豪,拥有大量产业和部曲,当孙氏入侵江东的时候,他带头站了出来,引领当地有实力的家族和归附的山越组成联军,一起对抗孙策,颇具声势。
他与祖郎有过约定,两方面要互帮互助,一家有难,另一家一定要出击帮忙。
但这也只是口头约定,而且谁知道来不来得及?
最坏的情况下,若是他单独对抗孙策,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而这个时候,刘基向他传达了善意,给他提供了另外一种思路。
从韩朗这边得到的消息与之前听说的传闻映射上了,这充分显示出刘基远强于其父的才能,虽然他还很年轻,但是俨然是一方割据霸主的风范,而且还有朝廷正式任命的将军职位。
太史慈没有这个名义,所以才自称丹阳太守,实际上也没多少人承认,法理还不如孙策。
没有名义,实力又很有限,只要打了一场败仗,基本上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但是刘基不一样,太史慈缺少的东西,刘基都有,而刘基需要的,也正是太史慈这样的“强援”。
无论是从情理上来考虑,还是从利益角度考虑,太史慈觉得自己归附刘基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
且不说自己现在还有一战之力,并非穷途末路,更兼之前有离开刘繇的黑历史,刘基手下那群刘繇旧部未必能接受他,万一回去了混个里外不是人,岂不是贻笑大方?
太史慈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又想要回去,又担心回去了没有好的结果,只觉得心烦意乱。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来了哨探,带来了最新消息——
宛陵县方面,孙策有用兵的迹象,大量粮食、军械、车马正在向宛陵县聚集。
太史慈瞬间紧张起来。
一边旁听的韩朗也面色大变。
“孙贼要动手了?”
“应该是了,之前就听说孙伯符驱逐了袁胤,独占了宛陵县以西的所有县域,现在又要动兵,目标自然是我们这些还没有归附的县域!”
太史慈站起身子,左右踱步一会儿,他走到了韩朗面前,握住了韩朗的手。
“韩君,别的我就不多说了,眼下泾县有难,这里有很多人追随我,依附我,不愿意被孙策统治,我不能一走了之,你且回去告知公子,说泾县有难,太史慈有难,希望公子可以来援,太史慈必有重谢。”
韩朗听后,稍稍尤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太史君,虽然我不知道公子会不会来救援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坚守住,不要太早被孙策击败。”
“我必将竭尽全力。”
太史慈的眼神很坚定,韩朗见他没有别的话要说,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韩朗走后,太史慈紧张的操持起了对孙策大军的防御工作,准备以泾县城为重点设置防线,与孙策大军打一场防守战,坚守不出,不与孙策大军打什么野战、决战。
孙策手下猛将很多,他这边缺少得力战将,真要打野战,很吃亏。
但是防御作战就不一样了,只要囤积足够的粮食,他不担心城池会被孙策在短时间内攻取。
另外,他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刘基身上。
刘基还是太年轻,虽然听上去真的很能干,但是和孙策比起来,想必还是有不小的差距,难以依靠。
所以他只是许下重谢,实际上根本不指望刘基真的能来。
他最大的希望,在其他地方。
于是,他一边派人去联系祖郎,告知祖郎孙策将要来犯的消息,希望祖郎可以来援。
另一边,他又派人去联系归附他的山越部族,告诉他们若要来援可以来援。
若不想和孙策正面交战,那就前往袭击孙策后方,待孙策大军攻击泾县的时候,后方必然空虚,他们可以去偷袭宛陵城,切断孙策的粮道。
如此,算上对刘基的求援,他就给自己准备了四张牌。
自己一张,祖郎一张,山越部族一张,刘基一张。
他不信四张牌在手,他还应付不了孙策的一波流进攻。
孙策那家伙虽然锋锐难当,但是杀戮太重、树敌太多,若是长久带兵在外征战,后方必然不稳,所以他肯定不耐久战。
只要抓住他的这个弱点,把这一战打成拉锯战,最后失败的必然是孙策!
孙伯符!
我誓要与你抗衡到底!
太史慈的打算很好,想法也不错,做的也确实到位,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孙策并没有直接来攻击他。
孙策给太史慈玩了一个声东击西。
他安排他的表兄徐琨率领一支一万人的兵马佯作主力,带着诸多旗帜于建安三年二月初九日进抵泾县以东十里处下寨。
这支人马每日大张旗鼓引兵演武,又修建各种攻城器械,并且时不时发起一些小规模的试探性进攻,却始终没有发起全面进攻。
太史慈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深思,只是不断加强泾县防御,不断加高城墙高度,又给城墙补强,并且加强对城内居民的训练,将他们全部编入军队,连妇女都不放过。
青壮妇女也被要求添加城防,为守城将士准备饭食。
也多亏太史慈有远见,早早就开始囤积粮食,现在城中有半年存粮,真要打起来,太史慈至少可以坚持半年,至于半年之后
要是半年之后都没有挫败孙策的进攻,孙策还在围城,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太史慈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
结果在二月十七日,一支骑兵冲破了城外孙策军队的警戒圈,冲到了城墙之下大声求援,说自己是祖郎的部下,被太史慈下令用吊篮拉了上来。
太史慈本来以为这是好事,说明祖郎的援军已经抵达了泾县外围,就准备与他里应外合了,结果被拉上来的祖郎的骑兵直接哭着跪倒在太史慈面前,说希望太史慈可以出兵去救救祖郎。
太史慈当时就懵了。
让他去救祖郎?
不是说祖郎来救他吗?
然后太史慈才知道,原来城外那支军队根本就不是孙策的主力军队,他们装模作样大张旗鼓,其实就是在虚张声势,真正的主力已经被孙策带着走水路出动、直扑陵阳县去了。
祖郎那边得知太史慈的求援消息之后,已经整顿军队打算去支持太史慈了,结果前脚刚出发,后脚孙策的袭击就到位了,县城被拿下,祖郎军心大乱,不能抵抗孙策的猛攻,遂全军复没。
祖郎生死不知,只在最后时刻派出几个骑兵前来报信,让太史慈赶快来援。
太史慈得知这个消息,顿时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接窜到了天灵盖,整个人都感受到了那种并不属于早春二月的刺骨严寒。
完了!
祖郎完了!
牌局刚刚开始,四张牌就废了一张!
还是一张很重要的王牌!
因为祖郎有数次击败过孙策甚至几乎杀死孙策的战绩,太史慈很是信任祖郎,认为祖郎一定可以给他提供帮助,两人联手,打不死孙策也能打跑他。
结果孙策耍了个心眼儿,就把祖郎废掉了?
那他
不就等于是孤军奋战了吗?
那些依附他的山越部族会派兵来支持吗?
还是说会带兵前往宛陵县那边捣毁孙策的老巢、切断他的粮道?
太史慈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慌乱,但是作为一员大将,作为一员抗压能力极强的大将,太史慈始终保持着冷静,就算内心再怎么崩溃,面色上也始终保持冷静,不慌不乱。
他佯作镇定,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
“孙策贼子,安敢如此!你等先去休息,待我准备准备,必然要孙贼血债血偿!”
祖郎的几名部下哭着离开了。
等他们离开,太史慈健壮的身躯一个摇晃,差点没站稳跌坐在地上,幸亏身边小将扶住了太史慈。
可小将脸上分明也是慌张失措的神情。
“将军,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祖郎要是完了,咱们还有外援吗?”
太史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却又反应过来,立刻点了点头。
“有!还有!一定还有!咱们还没有输!”
太史慈不愿就此放弃希望,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牌可打的。
除了自己本身坚守的城池还比较坚固且有存粮之外,还有可以作为外援的山越势力。
只要他们向孙策的粮道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
只要他们发起进攻!
太史慈怀着殷切的期待,期待着山越势力向孙策的粮道发起进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