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刘基命人给了孟充一个包袱,里头是烙好的干饼,嘱咐他带在路上做干粮。
慢点走,别着急,也别摔着,免得坏了大事。
刘基如此嘱咐孟充。
孟充就那么晕乎乎的离开了军营,机械般的朝着大本营的方向走,走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
自己方才好象与刘基坐在一起吃了一样的伙食。
那样的大官,居然会和自己吃一样的伙食,还坐在一起,还招呼自己吃?
并且还和自己谈论未来的梦想,而且他的梦想里还包含了自己?
我是在做梦吗?
孟充掐了掐自己的脸。
疼。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甚至还有点涨。
咂咂嘴巴。
还有些肉香的回味。
打开包袱一看,七八张结实的烙饼,凑近闻闻,还有粮食的香气。
不是假的,是真的。
刚才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那个刘公子说,要让我以后能吃很多年很多年的饱饭,能吃很多年很多年的好饭!
只是这样一想,孟充顿时觉得自己的双腿充满了力量。
徒峭的山路不难走了,灼热的天光不能令他精疲力竭了,就连猛兽毒虫也不能阻拦他前进的步伐了。
数日后,孟充顺利返回了大本营,把刘基交给他的竹简交给了柯虎,顺便告知柯虎刘基要他转达的意思,顺便还把自己经历的那些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告诉了柯虎。
他想让柯虎帮着判断一下这事儿到底是不是一场幻梦。
柯虎听后,也是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孟充,感觉这小子多少有点魔怔了。
那些择人而噬、自以为高贵不可方物的官老爷,怎么可能和这种贱民、叛民坐在一张席子上吃饭?
还吃一样的伙食?
还和你闲话家常、谈论未来的梦想?
你小子莫不是在做梦?
但是孟充带回来的的确是刘基的竹简,上头还写着刘基给出的四个方案,让柯虎自己选择会面方案。
另外,还有孟充带回来的没吃完的那两张半结实的烙饼,这小子身上也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州牧这种高官的儿子,还是个中郎将,这样的贵公子,居然真的和孟充坐在一起吃饭?
为什么?
就为了招揽他们这群人?
柯虎思来想去,总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但是看着手中的竹简和那被吃剩下的烙饼,他又觉得这个世上好象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刘基给了他四个选择,其中甚至有刘基自己亲自抵达他们的大本营参加谈判的条款,尽显诚意,但柯虎觉得,除非他和刘基两个人都疯了,否则这个选项注定不可能。
至于眼下他该如何选择,也并不困难,最合理最安全的选项,就是在双方势力的交界处会面,双方各自只带十名护卫,多了没有,谈完就走。
柯虎再一次找来了馀赦和费康,三人商议一下,也认同了这个选择,但同时,也对孟充之前的遭遇感到难以置信。
馀赦脑子灵活一些,寻思一番,认为这倒也不是没可能。
“如果刘基是想要用这种姿态表达诚意的话,就不是没有可能了,只是我依然觉得很难相信,咱们这群人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是啊,咱们对于官府来说是一群叛民,不过也没有那么大的名声。”
费康低声道:“如果刘基想要靠咱们赚取功劳,倒也不必那么费劲儿,现在费这么一番功夫,还做那么多表态,实在是很多馀啊。”
三人头脑风暴一番,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将疑惑藏在心底里,决定当面向刘基寻求答案——
馀赦与费康打算假扮成柯虎身边的卫士,和柯虎一起去参加与刘基的会谈。
至于会不会有危险
无妨,他们自然会做一番准备,安排一支人马藏在他们的后方,一旦有事,立刻发出信号,这支人马就会立刻杀出来保护他们撤退。
做好了万全的打算之后,柯虎再一次把孟充喊到面前,让孟充去给刘基回话,与他约定时间地点,正式会面。
孟充更郁闷了。
“首领,还是我啊?能不能换别人去?”
“当然是你,都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怎么,你还不想去了?”
柯虎摆了摆手:“刘基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也没亏待你,在他那儿不是还有肉吃吗?”
“有倒是有,也的确很香,不过”
孟充挠了挠脸蛋,扭捏道:“属下是有点怕,万一被他留下了,回不来了可怎么办?”
“他留下你做什么?”
柯虎有些疑惑道:“你小子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留下你除了多一张吃饭的嘴,还有什么用?你你小子是不是自己想留在那儿了?”
柯虎忽然注意到了一些华点,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充,一下子就把孟充看得有些尴尬了。
“不不不,首领,不是这样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属下没见过他那样的大官。”
孟充挠了挠脑袋,笑道:“他说话的感觉和首领差不多,和以前遇到的官吏都不一样,一点也不凶,而且感觉很好相处,能说的上话,笑呵呵的,甚至我离开的时候还会嘱咐我小心一点,不要摔着了之类的,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属下有种感觉,就是在他的军营里,好象特别容易放松,没有那种很紧张的感觉。”
孟充皱着眉头,回忆道:“他当时带着属下去了他的军营吃饭,进去之前看着外头有好多巡防兵,挺吓人的,但是进去之后,除了饭菜的香味,就是说话的声音和笑声。
属下看到好多他手底下的兵卒围坐在一起,一圈一圈的,一边吃饭,一边说笑,很热闹,咱们这里过节都没有那么热闹,感觉不象是军营,就象曾经的老家一样,家家户户都认识,都能说上几句话的那种”
“笑声?”
柯虎惊疑不定地看向孟充,进一步询问道:“你确定是笑声不是哭声?兵卒能围坐在一起笑?是兵卒不是军官?你没听错?”
“没有,绝对没有!”
孟充摇头道:“就是笑声,哭和笑属下还是分得清的,兵卒和军官穿的也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
柯虎愣了一会儿,没说话。
这倒是邪门了。
这年头,军营这种地方还能有笑声?
那可真是不容易。
在做编户民的时候,他也曾被官府拉去服役,那时候就在类似于军队的武装之中做弓手,生活在类似军营的地方,那可真是他一年之中最大的噩梦。
每天都紧张兮兮的,生怕被军官打骂、不给吃喝,稍有些让军官看不顺眼的地方就是一顿毒打加辱骂,吃的喝的十分差劲,喝水都灌不饱肚子。
笑?
能忍住不哭就算是钢铁男子汉了。
就算笑,也只存在于军官和军官的亲兵的脸上,他们打骂折磨大头兵的时候,的确笑的很大声。
可刘基的军营里,大头兵还能笑出声?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尽管孟充这小子的表现有点摇摆不定和墙头草的嫌疑,但柯虎还是决定让孟充再跑一趟,让他再去传话一次。
于是刘基又一次看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孟充。
他对此有些疑惑。
“你该不会是你们首领的某个亲戚吧?”
到自己这边来传话,有吃有喝没危险,那么好的“出差”待遇,一般只有亲信才能享有,结果后面两次机会都是孟充的。
孟充见了刘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
“都是首领让我来的,我自己倒没有抢着来,不过能来,我也很高兴就是了。”
刘基顿时乐了。
“很高兴?你最初可是我军的战俘,命都差点没了,现在过来居然很高兴?”
孟充愣了愣,好象刘基这么一说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们不久之前还是打生打死的敌人的关系不对,现在也差不多啊!
现在他们实质上也是敌对关系啊。
那我为什么会有点高兴呢?
孟充这下子更加疑惑了。
好在刘基没有让他陷入这样的疑惑之中,询问了他的来意,孟充就把柯虎的意思告诉了刘基,刘基想了想,很快就答应了。
“能谈就是好的,我对你们也没什么敌意,都是苦命人,能少吃点苦,就少吃点苦,没必要打生打死,打来打去,都是一场空。”
孟充闻言,顿时就盯着刘基看了起来,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移开自己的视线,好象是在打量三体人一样。
刘基有点奇怪。
“为何这般盯着我看?”
“恩感觉您和其他的官吏不一样。”
孟充挠了挠脑袋,缓缓道:“以前还没有逃到山里的时候,最怕那些官吏了,他们只要一出现,整个村子就知道要坏事了,不把大家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粮食给弄走就绝不会离开,而且都十分凶残,用鞭子和棒子打人都算是好的。
他们不会和我这种人多说一句话,接近我们的时候也都捂着鼻子,好象我们的身上都很臭一样,甚至不准我们抬头看他们,不过这样算是好的了,至少他们很少杀人,但要是官军来了,就真的完了,官军是真的会杀人的。
但是您给我的感觉就不一样,第一眼见到您,就不觉得您是个恶人,现在好象我也没看错,您和那些官吏真的很不一样,不管是说话,还是给我吃东西,还是您刚才说的话,我真的没想到您会这样说。”
刘基闻言,心下一阵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