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顾天白早已脱身而去,身形如电,在天际划出一道残影。
他的轨迹不断偏移,渐渐偏离原本方向。
不出片刻,已远远甩开吴家主峰。
十几个呼吸之间,身影横跨数十里地。
再往前,几乎要踏出河州边界。
就在那时,他速度渐缓,身形徐徐落下。
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
林边蜿蜒着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
风拂树叶沙沙作响,伴着流水叮咚,宛如画卷铺展。
可这宁静却被一人打破。
那是个中年男子。
相貌清秀,气质温文尔雅,一看便非俗流。
可此刻他却歪坐在河畔巨石上,姿态散漫至极。
更离谱的是,他手中竟捧着一盘热腾腾的饺子。
正一只只用手抓起,往嘴里塞得欢快。
“来啦?吃点饺子不?”
“刚从雄州赵英地界顺来的,味道地道得很!”
他侧过头,左手托盘递向顾天白,笑得璨烂。
右手依旧油光发亮,悬在嘴边未及擦拭。
“不必。”
顾天白冷冷拒绝。
“饺子不吃醋,等于白受苦。你自个儿慢慢享吧。”
男子闻言微微扬眉。
“哦?我还真没这规矩。”
“依我看,蘸点糖才更有滋味。”
话音未落,他竟从怀里摸出一个丝质锦囊,轻轻一抖,白冰糖洒满整盘。
顾天白眼皮一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刹那间,刀光乍现!
盘子应声裂成两半,碎片四溅。
“孽障!”
男子猛然站起,满脸怒容,指着顾天白吼道:
“老子好不容易偷闲吃顿自在饭,你就非得搅黄?想造反是不是?”
此人言语粗鲁,身份却赫赫有名——正是当朝上柱国、威震天下的大将军,顾剑棠。
面对父亲雷霆之怒,顾天白神色不动,只淡淡开口:
“收起这套把戏吧。”
“你倒是说说,怎么离开太安的?难不成皇帝真糊涂到了这个地步?”
这话一出,顾剑棠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
“这话说得未免太过了。”
“我是谁?顾剑棠!一座城池就能困住我?我要来便来,要去便去,没人拦得住。”
“少来这套。”顾天白直接打断。
“唉——”
顾剑棠顿时泄了气,脸上的威严散了个干净,咧嘴笑了起来:
“罢了罢了,韩貂寺被调去了外地,元本溪正忙着别的事脱不开身,杨太岁早已不是当年模样,只剩个柳嵩师镇着,整个太安如今空得很。”
“这种时候想溜出来,不过是翻个墙的事。”
“原来如此。”
顾天白轻轻点头:“那你打算一直不回去了?”
话音刚落,顾剑棠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如常,猛地一拍大腿喊道:
“哪能啊!我就出来透口气。再说,我顾剑棠对离阳一片赤诚,岂会背弃君王?”
“我早立下誓言,死也要死在太安城里。”
顾天白听着,面无表情。
别人或许信他这套说辞,顾天白怎会不知他的脾性?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顾剑棠语气陡然一转:
“不过嘛……要是你当真心疼老子,嫌我太累,不如进京替我一阵子。那样我也能真正歇几天。”
说完,他冲着顾天白连连挤眼,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顾天白只是撇了撇嘴,压根不理。
“小兔崽子!”
顾剑棠眉毛一竖,低声嘟囔了一句。
可才过两息工夫,怒意全消,反倒兴致勃勃地盯着儿子道:
“你在剑冢那一战,我感应到了。”
“哈哈,不愧是我顾剑棠的儿子!先折服拓拔,再踏平剑冢。说实在的,那帮自命不凡的家伙,我也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干得好!”
“更没想到,你竟然真的练成了‘阿鼻道三刀’,还把它推到了新境界。”
“论用刀,你已不在老夫之下。”
说到这儿,顾剑棠神情罕见地认真起来。
顾天白依旧沉默,只是目光静静地落在父亲身上。
之前的玩笑话听听就算。
但顾剑棠突然现身此地,绝非一时兴起。
即便如他所言,韩貂寺外调、元本溪分身乏术、杨太岁退境、柳嵩师独木难支,导致守备松动——
可那终究是太安城。
天下中枢,岂会真的门户大开?
明处强者暂离,暗处必有后手。
更何况,那里本就是赵勾的老巢。
顾剑棠若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太安城,绝非易事。
哪怕是他,也得掂量再三。
显然,他这次现身,是冲着顾天白来的。
事情恐怕还不小。
前几日,他刚派袁庭山南下办事。
若是锁碎小事,根本无需亲自出马。
风声渐起时,顾剑棠终于开口。
“你心里应该有数,我来找你,确实有事。”
“但别绷着脸,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
“我说过要透口气,这话不假。”
“你在军中势头正盛,皇上对我的容忍也比从前宽了些。”
“只要我不越界,按时回去,他不会撕破脸。”
“就算撕了又如何?咱们父子联手,加之北凉那根刺在离阳背上,局势一乱,那才叫好看。”
他嘴角扬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顾天白见他又要跑题,忍不住扯了下嘴角。
“说正事。”
“您老还是回太安安心养老去吧,插手军务轮不到您。”
“两辽二十万边军早就不姓顾了,三年前你就输了底牌,还谈什么支持?”
“嘎——”
顾剑棠的笑声猛地中断,手指微微发抖地指向顾天白:“你……你这混帐东西!”
顾天白翻了个白眼。
“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我没你这么清闲。”
“呼!呼!呼!”
粗重的气息从鼻腔喷出,像刀锋划过寒夜。
顾天白不再言语,只轻轻一笑。
闹得太狠,真出了问题,反而麻烦。
片刻后,顾剑棠总算压住火气,咬牙切齿道:
“说!现在就说!说完赶紧滚,老子多看你一眼都嫌烦!”
“第一件——我当年有个过命的兄弟!”
“恩?”
话未落,已被顾天白打断。
“您?就您这样儿,还能有生死之交?”
“小兔崽子,你说谁呢?!”
顾剑棠怒目圆睁,气势骤起,宛如猛兽苏醒。
顾天白摊手,笑而不语。
“好好好,有交情,接着讲。”
“你懂什么!”顾剑棠冷哼。
“你爹我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战场从未败绩,刀法冠绝离阳。”
“当年多少女子为我倾心,你小子乳臭未干,知道个什么?”
“是是是。”顾天白点头如捣蒜。
“我年少无知,您请继续。”
顾剑棠微微颔首,神色中透出几分满意。
“我有个至交,近日家中有变故。可我年事已高,不便远行,这事只能托付于你。”
“恩。”
顾天白应了一声,语气平淡,接着问道:
“是谁?”
“哈哈,说来也巧,跟你还有些渊源——就是你方才使的那路刀法。”顾剑棠笑着道。
“阿鼻道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