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计较一时得失?”
“得民心?”
贾母看着黛玉。
黛玉坦然回视。
若是旁人,这算是当众顶撞贾母了。
一般人还真不敢。
便是凤姐儿,平时也是以讨好为主,最多私下劝说几句。
贾母在荣国府的地位太高了。
这老太太就是定海神针。
这个时代和后世是不同的。
妇人从多年媳妇熬成婆之后,比如从普通后妃到皇太后,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地位。
后妃,哪怕是皇后也可能被废,被抛弃,被打入冷宫,甚至被赐死。
但古往今来,只要是正常皇朝,皇太后就拥有不可动摇的地位。
不光是家族长辈的地位,在法理上,也是有在非正常情况下超过皇帝的地位。
比如以孝治天下的汉朝。
皇太后可以干预政务,强如汉武帝,也是在窦太皇太后逝世之后,才清算窦家,把汉朝从黄老治国,变成儒法并重。
霍光废立皇帝,也是以皇太后的名义废帝。
不然的话,就是政出无门,没有名义。
西汉之亡,也是因为王家出了个皇太后,并且在这个位置上好几十年。
王家得以从普通家族,变成第一权门。
外戚身份,在两汉都相当强大。
何进这个杀猪佬,因为妹子要成皇太后,他便成了大将军录尚书事。
就是汉朝的第一权臣。
要不是何进脑子水太多,他做到霍光的地步一点不难。
霍光只是托孤之臣,何进可是外戚大将军。
杨坚也是凭借外戚权臣,完成了篡位。
不过杨坚之后,外戚想成为顶尖权门就难了。
大家都防着这一手。
但皇太后仍然拥有不可动摇的地位,只要儒家还在,这种地位就很难被动摇。
武则天不必说了,逆天皇后加皇太后,首接干成皇帝。
此后北宋的刘太后,高太后,明朝孙太后,都被称为女中尧舜。
无非是掌握了权力罢了。
贾母算是贾家这权门中的贾氏太后,权力,地位,威望,以孝道为基,国公夫人为柱,多年管家的威望叠加。
根本无人敢质疑和挑战这位老太太的权威。
更不要说黛玉这样当众驳回了。
贾母心中生气,这个玉儿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桀骜不驯了!
但她内心深处毕竟是疼怜黛玉,是将对女儿贾敏的爱又加倍给了黛玉。
若非如此,此时黛玉便是要被斥责了。
凤姐上前打圆场,笑道:“林妹妹,老太太也只是担心琼儿罢了”
说完后,她自己也觉得不对。
黛玉和贾琼话也未说过几句,怎么搞的她出头维护贾琼,关系与贾琼更亲近一般?
果然,宝玉都一脸不适的扭了扭身子。
黛玉对贾琼不加掩饰的欣赏和认可,这是宝玉最难接受的地方。
可是此时也轮不到宝玉说话开声。
黛玉低头垂首,但语气很坚决的道:“今日之事,换了我父亲在扬州,也会这般料理的。大丈夫当所有为,所有不为。眼前之事,便是明知获罪亦当为之,岂能顾虑太多请老太太明鉴。”
贾母气的笑起来:“好好好,一个个大了,翅膀硬了,我老天拔地的见识不明,就要靠你们来提点我了是不是?”
贾母很少这般疾颜厉色的与黛玉说话,这一次却是忍不住了。
府里的变化太多太大,贾母深感失去掌控。
唯一不变的就是黛玉和宝玉一首在身边。
但近来她隐隐感觉黛玉和此前有所不同。
和宝玉的疏离最为明显。
连带着贾母也是感觉,黛玉同自己都有些疏远了。
贾母也是借此机会,看看黛玉究竟想如何?
黛玉眼圈微红,躬身道:“外孙女只是心有所感,并非对老太太不敬,更没有老太太想的这些。若老太太见疑,索性叫我离了这里,回扬州便是。”
贾母心中一惊。
这妮子果真想走了?
她想不明白,贾府现在又没有什么危机,一切还在向好。
宝玉再不争气,荣国府的百万家私有他一份子。
这玉儿为何就变了心?
贾母是一心要促成黛玉与宝玉的婚事。
在她看来这是天作之合。
都是大家族的嫡子嫡女,黛玉将来的陪嫁身家也有几百万两。
这般亲上加亲,不论相貌,人才,家世,财富,都是锦上添花,好上加好。
原来心里最少有九成把握,唯一的一成不足就是王夫人这贱妇肯定不乐意。
贾母明白王夫人心肠狠毒,手腕狠辣。
但她自信压的住。
这贱妇想要钱,人不想要,倒是想的美。
可惜这九成把握,现在只剩下不到五成。
黛玉本人的态度起了颠覆性的变化。
而林如海是疼闺女的
“不成!”
贾母心思动的很快,厉声喝道:“你母亲当年我最疼她,你父亲送你过来,就是叫你代母尽孝,你倒是好了,一个不对就要回去,你对的起你母亲,对的起我不成?”
黛玉面色不变,心中暗惊。
这老太太是猜出什么来了?
这是要强行将自己扣下?
不过黛玉也并不慌乱,荣国府之事她己经写了信给自家父亲。
相信以父亲的多谋多智,要解决此事并不困难。
她也是不想过于伤贾母之心罢了。
说到底老太太也是出于好意
但这好意,黛玉自觉也只能心领了。
楼上这一些微妙之处,王夫人,薛姨妈,凤姐,李纨等人都心有所感,态度也是各有不同。
王夫人又是高兴,黛玉终于不再是威胁。
但又失落,愤怒。
怎么现在墙倒人人推?
破鼓人人捶?
都看着二房不行了么?
连林家这野丫头都瞧不上宝玉了?
薛姨妈眉头微皱。
黛玉若是走了,王夫人的火力可就要全落在薛家头上了。
怕是不怕,就是想想都头疼。
凤姐左右为难,就在想着措词时,凤姐一凝,看着街角道:“小黄门,宫里来人了!”
在凤姐指点下,众人看向街角拐弯处。
两个戴翼善冠,穿着一袭浅黄袍的小宦官双马并骑匆匆而来。
但这明显只是前导。
此后又有数骑跟上,接着数十骑策马奔腾而来。
在这群小宦官正中,有几个穿着品官服饰的太监被簇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