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发布会的彩带还没彻底清扫干净,片场已经架好了机器。
第一场戏拍的是陈佳佳跟父亲陈树发的对手戏,孟梓义捏着剧本站在布景里,张颂蚊已经入了戏,眉眼间带着煤老板的粗粝与精明。
“action!”
场记的声音刚落,孟梓义便梗着脖子喊出台词,尾音带着点没压住的娇气。
顾淮没说话,盯着监视器里她略显松散的表情。
“咔!”
“再来一遍。”
“action!”
“咔!”
“再来一遍。”
如此反复四五遍以后。
孟梓义还是演的不好。
他猛地站起来,声音非常凛冽:“孟梓义,你演的是被宠坏的大小姐,不是菜市场撒泼的!陈佳佳对她爸是又怕又怵,那股子拧巴劲儿呢?眼神里的东西去哪了?”
孟梓义被他吼得一哆嗦,强撑着顶嘴:“我觉得我觉得就是这样啊”
“你觉得?”顾淮冷笑一声,几步走到她面前,阴影几乎将她整个人罩住,“剧组请你来是让你‘觉得’的?台词念得像嚼蜡,走位跟逛大街似的,你是来度假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片场鸦雀无声:“这都快一个小时了,说了八百遍陈佳佳的内核是‘外强中干’,你耳朵塞棉絮了?再演不好,现在就给我滚蛋!”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孟梓义脸上。
小姑娘眼圈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眼泪在眼框里打转。
全场工作人员都被这阵仗吓傻了。
场记手里的板子“啪嗒”掉在地上,摄影助理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谁也没想到这个看着帅气的年轻导演,发起火来这么吓人。
他们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见过脾气暴的导演,但少有这样指着鼻子骂、眼神凶狠得象要吃人的。
人群里开始有人窃窃私语,眼神里满是“惹不起”的想法。
陈摇站在角落,手心都攥出了汗。
她是知道顾淮和孟梓义关系的,在学校时两人常一起去食堂,孟梓义还总往顾淮的导演系教室跑。
可眼前这场景,哪有半分熟稔的样子?
顾淮的眼睛里全是戾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似的。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要是自己演砸了,会不会也被这样当众训斥?
后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顾导,消消气,小孩子不懂事,再试试?”张颂蚊赶紧上前打圆场,拉着顾淮的骼膊往旁边劝。
易晓星也跟着附和:“是啊顾导,孟梓义第一次拍这么重的戏,紧张难免的,再给次机会呗。”
顾淮甩开他们的手,胸膛剧烈起伏着,恶狠狠地瞪了孟梓义一眼:“最后一次!再演不好,立马滚!”
孟梓义咬着嘴唇,带着哭腔说了句“对不起顾导”,转身重新站回位置。
这次她明显收敛了许多,眼神里的倔强掺了点恰到好处的慌乱,倒真有了几分陈佳佳的影子。
“过!”
顾淮的声音依旧冷硬,转身就往监视器走,没再看任何人。
孟梓义低着头退场时,经过顾淮身边,飞快地抬了下眼,嘴角不易察觉地扬了扬,还偷偷眨了下眼睛。
顾淮目不斜视,只有紧握的拳头悄悄松了半分。
这场戏,是他精心设计的。
作为刚出头的年轻导演,又是跨界执导,他太清楚自己在这些剧组“老油条”眼里的分量,无非是靠着华策资源的幸运儿。
真要和和气气地导戏,难保有人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甚至暗地里糊弄。
他必须立住“不好惹”的人设,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这里他说了算。
昨晚他找了孟梓义、张颂蚊和易晓星,在酒店房间排练了三遍。
他负责扮演“暴君”,孟梓义演“受气包”,张颂蚊和易晓星当“和事佬”。
连发火的台词、瞪眼的力度,都细细琢磨过,要足够凶狠,才能震慑住这些家伙。
现在看来,效果远超预期。
顾淮坐回监视器前,眼角的馀光扫过片场,工作人员都低着头不敢吭声,连走路都轻了许多;演员们也都绷紧了神经,没人再敢懈迨。
他端起保温杯喝了口热水,压下喉咙里的干涩。
这场“怒火”是假的,但他要守住剧组秩序、拍好这部戏的决心,是真的。
至于那点“凶狠”的名声,比起剧集的质量,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这些工作人员不少人也看出顾淮是在立威,而孟梓义就是那个“倒楣蛋”。
不过就算看出来也没关系,没有人想招惹一个年轻气盛的导演,而且他还掌握着剧组的生杀大权。
“下一场,陈摇准备。”他对着对讲机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摇猛地回过神,赶紧应声:“好的顾导!”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布景中央。
收工的哨声落定,片场的灯光一盏盏熄灭,顾淮回到酒店房间时,窗外的天色刚擦黑。
他脱了外套往沙发上一坐,还没来得及倒杯水,敲门声就响了。
“进来吧。”他扬声应道,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门被推开,孟梓义探进半个脑袋,脸上还带着点没卸干净的戏妆,眼睛亮晶晶的:“猜猜我是谁?”
“陈佳佳小姐,”顾淮挑眉笑了,“您不是该在房间哭鼻子吗?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去你的!”孟梓义蹦进来,叉着腰邀功,“我今天演得怎么样?那眼泪说掉就掉,是不是把全场都骗过去了?”
“恩,”顾淮点头,从冰箱里拿出瓶果汁递给她,“我刚刚还听到有人讨论,‘那小姑娘太可怜了,被导演骂得直哭’。”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孟梓义得意地扬起下巴,拧开果汁喝了一大口,忽然凑近他,眼神里带着点后怕,“不过说真的,你今天那眼神也太吓人了。我刚开始还真以为你急了,后背都冒汗了。”
“不凶点怎么行?”顾淮靠在沙发上,语气松了些,“这群人都是片场摸爬滚打的老油条,你好声好气跟他们说,未必真当回事。不立个威,往后调度起来更难。”
孟梓义咂咂嘴:“行吧,算你有理。那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打算怎么谢我?”
她伸手拽住顾淮的骼膊晃了晃,声音拖得长长的:“总不能就口头表扬吧?”
“回学校请你吃食堂,两荤一素,加个鸡腿。”顾淮故意逗她。
“打发叫花子呢?”孟梓义不满地瞪他,“我这可是舍身取义,帮你立人设!怎么也得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我想到了再跟你说。”
“你当我是张无忌啊?”顾淮拍开她的手,“还‘答应一个条件’,少看些武侠剧。最多请三顿,校门口那家火锅,管够。”
“不行不行!”孟梓义又黏上来,脑袋在他骼膊上蹭来蹭去,“三顿哪够啊”
顾淮被她晃得没办法,只好举手投降:“再加两顿烧烤,不能再多了。”
“这还差不多。”孟梓义终于满意了,直起身理了理头发,“那我先走啦,明天还得早起拍戏呢。”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冲顾淮做了个鬼脸:“下次再让我演这种受气包,得加钱啊!”
“你以为你是加钱居士啊。”顾淮笑着扬手作势要扔枕头,孟梓义嘻嘻哈哈地带上门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