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
大姐已经快做好了午饭。
这一餐,是用玉米磨碎熬得碴子粥,还放了四块肉焖在里面,两种难得的诱人味道合在一起,锅盖一掀起来,香气四溢。
都引得灿灿这个小家伙屁颠屁颠地耸动着鼻尖,像小狗闻味一样,来到了灶台前,口水都要落下来了!
“娘,好香,午饭吃啥呀!”
“今儿个咱吃肉粥,快去桌上等着吧。”
看到小家伙使劲抻着脖子的馋嘴表情,齐慕晴不由欣慰地笑了笑,她忽然觉得没拿去换麦糠也好,至少能让一家人难得有顿口福了。
“对了姐,开锅之后,趁着热气,你把黄豆和板栗也一起放在锅里煮熟,黄豆能给灿灿消浮肿。”
齐煜提醒道。
这样一来,平日里就不用再单独开火,多次吃饭引人注意了,早上饿的时候,可以直接拿着凉的黄豆板栗吃。
“恩好!”
齐慕晴虽然不懂这个,但隐约也记得听老人说过,饿到发肿的时候,吃些黄豆能治浮肿。
没过多久。
齐煜家中门窗紧闭。
三碗飘出淡香的碴子粥,便是摆在了老木桌上。
其中,齐煜和灿灿的碗里,还放着两块炖烂糊的香喷喷焖肉,看上去就让人口舌生津。
而齐慕晴的碗里,却只有一点零星的碎肉沫,甚至连粥都没有他们二人的浓稠。
显然是拿水冲了冲锅底,一起盛进碗里了。
见状,齐煜无奈道:“姐,你这是干啥,不光不吃肉,怎么还往自己那碗粥里掺水啊?”
“没事,快吃吧,姐喝惯稀粥了,你这突然让我吃些浓粥,我还真不适应呢!”
齐慕晴语气不以为意地笑道:“而且,今日还是干干净净的碴子粥,村正家里都不敢顿顿这么吃吧?”
至于焖肉,她心中只觉得顶梁柱的弟弟和浮肿的女儿需要补补,自己饿不着也就行了。
毕竟昨日里,她还盘算着一日只吃一顿晚饭,还是稀糠粥呢!
“灿灿,你也快吃吧。”
说完,她又瞧了一眼馋的直咽口水、却始终规矩着没动筷子的小女儿,温柔摸了摸后者的小脑袋,她这才低头一口口珍稀喝起粥来了。
“……”
齐煜略一沉默,他便挑起自己碗里的一块焖肉,不容置疑地放在了大姐的碗里。
“哎呦,阿煜,姐真不吃,你闻一闻粥里有肉味哩!”
齐慕晴看着碗里的焖肉,急忙往前推了推碗,要把肉给弟弟夹回去。
“姐,你就别推让了,一直以来,咱家受委屈最多的,就是你了……”
齐煜语气忽然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安慰情绪道:“不能老让你照顾我们,眼下有机会了,也得让我照顾照顾你不是?”
小外甥女灿灿看到齐煜的行为,也是懵懂地有样学样,将自己碗里的一块焖肉慢慢夹到她娘的碗里。
闻言。
齐慕晴忍不住眼角有些湿润起来,她原本有点着急地往外推,是真打心底觉得家里的好东西,自己是不该吃的。
可此刻,自己这个亲弟弟的话,让她觉得这些年的苦劳被看见了,被家人放在心里了,她齐慕晴……配得上!
“好,好!”
随即,她用打着补丁的袖子,擦了擦眼角,挑起一块焖肉放在嘴里,小心翼翼地咀嚼了起来。
久违的肉香,立刻充斥在嘴里面。
这肉,就象是苦难日子里的糖霜,只抿一口,也能让人想起曾经的安稳日子,继而觉得一阵心酸。
“也不知怎地了,这双眼睛就是不争气……”
齐慕晴终是没忍住,小声哭了出来,她心中满是感动,也掺杂着苦日子里那种看不到头的长久压抑下,不足与外人道的一丝委屈。
两种情绪混在一起,随着眼泪一起释放了出来。
家里的日子,终于是变好了一点!
“开饭喽!”
齐煜见状笑着小声欢呼一下,缓解掉了略显伤感的气氛。
他深深知晓长期挨饿的痛苦感觉,那不是肚子咕噜叫那么简单,饿不死又吃不饱的肉体与精神双重折磨,是真会把人逼到崩溃的!
早被香气冲昏头的小外甥女,再也忍耐不住,只来得及附和了最后一个字,她嘴唇就紧紧粘贴碗沿,开始小口小口地珍惜喝起了粥,大眼睛一直盯着碗里的肉,不时咬上一口,就是满脸的享受表情。
“慢点。”
齐慕晴见到这一幕,也是忍俊不禁起来,她用筷子将剩下那一块焖肉掰成两半,分别夹到了弟弟和女儿的碗里。
这一次。
齐煜倒也没再拒绝。
他也饿得慌,当即大快朵颐起来。
这一顿饭,可以说是风卷残云一般,一家人很快便将碴子粥和焖肉吃完了。
灿灿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转圈舔着碗底,坚决不浪费任何一粒碴子,让齐煜和齐慕晴二人看得一阵好笑。
齐慕晴拿出煮在锅里的黄豆,按照齐煜的嘱托,盛了小半碗,放在女儿的面前。
“灿灿,你没事就吃点黄豆,对身体消肿好……但是不要带出去吃!”
齐煜笑着跟小外甥女解释起来,这些黄豆就当作是给她的零食了,填补平日里的饥饿感。
小外甥女眼睛一亮,当即就拿起一颗黄豆放在嘴里,一口咬下去,清香四溢。
“小舅吃,娘也吃!”
在尝过之后,灿灿当即抓了两大把硬递给了齐煜和齐慕晴,不过她那小手再抓也没有多少。
二人相视一笑,也是接了下来。
他们也多多少少有点身体浮肿,只是大人扛得住,没有过度表现出来就是了。
之后。
小家伙便是抱着碗,高高兴兴回到里屋,不时放一颗黄豆在小嘴里幸福地回味着。
……
下午。
齐煜没有继续休息。
一边吃着手里的小把黄豆,一边看着附近的村民家里,等到约莫家家都吃完午饭后。
他开始双手插兜,好象漫无目的地在村里街上走着。
苍白色的纸铜钱,随风落在墙头、屋顶和街道上。
地面的暗红血迹,已然近乎干涸,但凶恶土匪带给附近几户村民的痛苦,却是无法轻易抹除掉的。
人人头上都仿佛顶着一片挥之不散的阴霾乌云。
又过了片刻之后。
齐煜终是看似漫不经意地停在了李拴柱的家门前,微微探头望着屋里的窗台上。
一盆酸枣枝被摆在那里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