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六道真君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身体不再颤抖，反而僵硬得如同石雕。
“七界仙庭难道”
六道真君的话说到一半，便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一个让他无法接受，却又无比清晰的答案，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浮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碎。
琴红尘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曾经流转着七彩幻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看透了结局的沉静。
他没有开口解释，只是对着六道真君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一个动作，却胜过千言万语。
这个点头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将六道真君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砸得粉碎。
七界仙庭，真的没了。
他们曾经为之奋斗，为之浴血厮杀，承载了他们所有荣耀的根基，已经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不止如此。”
琴红尘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六道真君的耳中。
“从今往后，我等四人，皆为九州仙庭之臣，听候陛下调遣。”
这番话比七界仙庭覆灭的消息，更让六道真君感到天旋地转。
臣服？！
他的兄弟们，这些曾经与他并肩，俯瞰一方天地的太乙金仙，竟然选择了臣服？！
成为了那个魔鬼的臣子？！
六道真君的嘴唇翕动着，想要质问，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一旁始终沉默的十方真君，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算计的脸上，神情忽然微微一动。
他的目光落在了六道真君的身上，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六道，你的气息”
十方真君打断了琴红尘与六道真君之间那压抑的对话。
一道几乎微不可查的神识从他身上探出，在六道真君的身上轻轻一扫而过。
下一刻，十方真君的脸色变了。
那张总是智珠在握的脸，浮现出如此明显的惊诧。
“你的修为！”他失声开口，“怎么会跌落到了金仙初期？！”
此言一出，场间的气氛瞬间凝固。
琴红尘、九渊真君、八荒真君三人神色皆是一怔。
他们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六道真君的出现，竟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他修为的异常。
此刻经由十方真君提醒，三人的神识几乎是同时扫了过去。
果然！
那萦绕在六道真君周身，原本应该雄浑厚重，带着太乙道果圆融气息的仙力，此刻却变得虚浮而又紊乱。
其强度，分明就是金仙初期的水准！
而且根基不稳，气息虚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重创，连境界都未能完全稳固。
“六道，这”
八荒真君那张刚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紧张。
九渊真君那苍白俊美的面容上也多了一分动容，看向六道真君的眼神里充满了探寻。
被四双熟悉的目光注视着，感受着他们神识中传来的震惊与关切。
六道真君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却瞬间涨得通红，又在下一刻化为一片死灰。
他下意识地想要运转仙力去遮掩，却发现自己那点可怜的金仙仙力，在四尊太乙金仙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他曾经也是太乙金仙！
可现在，他却成了一个连境界都保不住的废物。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与屈辱，从他的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思绪。
六道真君的嘴唇颤抖着，喉结滚动，却一个字都无法辩解。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道淡然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六道真君，曾无故侵犯九州仙域。”
刘炼终于开口了。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远方的云海，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屠戮九州仙神，罪孽深重。”
“朕以封神榜敕封其真灵，使其复生，已是天恩。”
“然其复生之后，心怀怨毒，不思悔改，更不愿臣服。”
刘炼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鼓，不轻不重地敲在琴红尘等四人的心头。
而六道真君修为跌落的原因，也昭然若揭。
“太乙道果承载天地气运，非有大功德、大毅力者不能得。”
刘炼的声音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似他这般冥顽不灵之辈，自然不配居于其位。”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刘炼的话不仅是对六道真君的宣判，更是对琴红尘四人的敲打。
他能赐予你无上荣光，也能在弹指间将你打落凡尘。
琴红尘四人心中剧震，他们不约而同地垂下了头，姿态愈发恭敬。
而作为当事人的六道真君，在听完刘炼这番话后，整个人反而平静了下来。
是啊，他都忘了，自己早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如今的一身道行，本就是对方的恩赐。
对方现在收回去，又有何不可？！
更何况
六道真君的目光，缓缓扫过琴红尘四人。
连七界仙庭都没了，连他最敬重的大哥，最信任的兄弟们，都已经选择了臣服。
他这一个死而复生，连修为都被打落的孤家寡人，还要在这里坚持什么？！
那股盘踞在他神魂深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怨毒与恨意，这一刻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干瘪、消散。
没有了根基的仇恨，是这世上最可笑的东西。
他的过去，他所属的仙庭，都已经成为了历史。
而他自己，连同他的兄弟们，如今也都只是九州仙庭的一部分。
再恨下去，还有任何意义吗？！
想通了这一点，六道真君只觉得浑身一松。
那股一直支撑着他的不甘与怨念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空虚。
六道真君缓缓地抬起头，再次看向那道身穿金色龙纹袍的背影。
那道身影依旧挺拔，依旧散发着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恐惧的气息。
但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不再有怨毒，不再有挣扎，只剩下一种历经沧桑，最终选择认命的复杂与平静。
六道真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过去的一切都彻底吐出。
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由九州仙庭气运重塑的银色战甲，向前一步。
在琴红尘四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六道真君对着刘炼的背影，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他将头颅深深地埋下，额头触碰到了冰冷的地面。
“罪臣六道，叩见陛下。”
六道真君的声音不再有丝毫的颤抖，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沙哑。
“罪臣，愿意臣服陛下，愿意臣服九州仙庭！罪臣，心悦诚服！”
说完这句，六道真君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
“陛下削去罪臣的太乙道果，是罪臣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罪臣也没有脸面，再向陛下索求什么。”
“罪臣六道，愿以这金仙初期的微末修为，为九州仙庭效力，万死不辞！”
六道真君放弃了尊严，放弃了过去，也放弃了对修为的执着。
当一尊仙神连最根本的仇恨都放下的时候，便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