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招财说中了局套,张来福完全听不明白。
李运生能听明白,可心里没底。
张来福只是个挂号伙计,能不能看出套眼?
李运生对黄招财道:“你是四层的妙局行家,你应该有解套的办法!”
黄招财急坏了:“我有办法,可现在来不及,先让纸灯匠出手,赶紧找套眼。”
说话间,张来福已经把纸灯做好了。
“什么是套眼?”
“局套的锁扣,你要是看见了,肯定能认出来!”黄招财和李运生冲上去,与护院们厮杀了起来。
张来福立灯、点灯,做成了一杆亮,借着灯光四下搜寻,没看见套眼,却看见几名仆人和丫鬟来到了面前。
“我跟你们没仇,你们别来送死!”张来福警告了一句。
仆人们面无表情,也不回话,一名仆人解开了衣服,露出了胸膛,一名丫鬟上前,笔直的伸出双手,把仆人胸前的血肉扒开,把心脏掏了出来。
“你们这是……演戏吧?”张来福觉得自己在万生州历练了这么长时间,心理素质算过硬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身上还是一阵阵发麻。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那丫鬟把心脏放在一边,又过来掏肝脏,掏完了肝脏,再来掏肺子。
每次的动作完全一致,让张来福觉得有些眼熟。
姚德善发病的时候也是这个动作,躺在床上,双手伸直,然后外展,好象在反复开启新世界的大门。
他可能不是在开门,他是在开膛。
张来福看着眼前的仆人和丫鬟,问道:“你们是被他给……”
仆人和丫鬟不说话,他们也听不懂张来福的话,他们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似乎想要告诉别人一些事情。
张来福低头看向了姚德善:“这是你干的?”
姚德善不知道张来福在说什么,他什么都看不见。
黄招财正在和护院厮杀,回头看了张来福一眼,高声喊道:“呜呀,呜呀,呜呀呀!”
这是鬼话,他在跟这些婢仆们商量一件事:“我们遇到难处了,要被姚德善害死了,你们帮我们一把。”
婢仆们这下听懂了,两个仆人引路,带着张来福往前走。
张来福走了十几步,看到地上有一只硕大的鸡眼。
一个圈,一个核,张来福没看错,这就是鸡眼。
“我看见了!”张来福喊了一声,在鸡眼上插了个灯笼杆子。
黄招财跳到灯笼杆子旁边,咬破了舌尖,朝着灯笼杆子喷了一口血,借着血水,画了一道威剑神王咒。
符咒一画成,周围的婢仆四下逃散,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黄招财大喝一声:“威剑神王,斩邪灭踪!”
砰!
一声闷响,灯笼杆子飞出去了,地上的鸡眼炸了。
周围的景致变了,张来福这才发现,他们没逃到桦树林,而是逃到了姚家大宅的正院。
到底是怎么进的院子,张来福实在想不出这个过程。
老郭原本不急着追赶,已经进了院子,那就是掌中之物,他想把这三人逐一击破,然后再把姚德善给救出来。
可他没想到,黄招财把局套给破了,那就不能耽搁了,老郭带着护院直接围了上来。
张来福拎起了姚德善,又要威胁众人,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拖延不了太久。
老郭冲着三人喊道:“咱们都是手艺人,我给你们留个体面,你们把少爷放了,把病给他治好,今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我放你们离开!”
这话没人相信,张来福攥着姚德善,没撒手。
姚仁怀走到了近前:“老夫以性命担保,只要放了小犬,老夫绝不难为三位。”
“性命?”黄招财笑了笑,“老知事,我还是想问那件事,你今年到底多大岁数?
你得说实话,你不说实话,今天你儿子肯定死在这了!”
姚仁怀尤豫半晌,说了实话:“我今年一百二十一岁。”
张来福惊呆了。
这老头看着不到七十,怎么可能一百二十多岁?
黄招财低头看了看姚德善:“你今年多大岁数?”
姚德善含混着说道:“七十八!”
这个看似三十出头的男子,已经快八十岁了。
张来福看了看这对父子,又看了看周围婢仆,他们还在做着同样的动作,双手平伸,彼此开合著他们身上的伤口。
老郭叹了口气:“有些事,你不该问,知道了对你又没有好处,趁着我们家老爷没有反悔,赶紧把人放了,我们也放你们一条生路。”
黄招财笑了:“人话我信,鬼话我也信,唯独你们这些半人不鬼的话,我不信。”
老郭拿出了修脚刀:“你不信又能怎地?事情到了这一步,你真就不想活命吗?”
“想活,可得看怎么活。”黄招财深深吸了口气,带着雪花的寒风呛得他有些咳嗽。
他手上捻着诀,嘴里低声说道:“我师父告诉过我,不要欺负苦命的人,我没想欺负你们,我帮你们做一件大事,这不算坏了行止,也没坏了行门的名声。
我真的没有欺负他们,真的没有……”
老郭没听明白,其他人也没明白,黄招财这是跟谁说话?
做了多年护院,老郭比其他人警觉,他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让手下人做好准备,尽快把姚德善抢回来。
黄招财还在低语,但周围人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他声调很低,字字句句都很有节奏感,但说的应该不是人类的语言。
老郭准备动手,李运生加紧了戒备,张来福揪住了姚德善。
黄招财声音越来越大,有些语句,在场众人渐渐能听懂了。
他在念咒。
“此地风寒锁旧冤,血迹犹温泪未干。我虽过客避祸难,一腔正气刻心间。
诸君惨痛亲眼见,豺狼暴虐绝人寰。愿代诸君诉天言,誓为诸君报此冤!
身陷重围杀机悬,孤身难破这重关。为君请来耳与眼,恳请出手来相援。
然知诸位多苦难,恶贼势大坚如磐。若不愿战我无怨,助我声势心不寒。
若敢一战是好汉,同仇敌忾且并肩。愿以此咒表我愿,血债还须血来还!”
咒语里说得明白,黄招财为亡魂们送来了耳朵和眼睛,让他们听得见,看得见,请他们并肩一战!
但这不是让亡魂凭白出力,黄招财不欺负苦命人,他答应这些亡魂,替他们报仇。
院子里,数百亡魂看向了姚德善,他们认得仇人,这些日子,姚德善频繁发病,就是这些亡魂导致的。
但他们不敢直接对姚德善下手,对姚德善的恐惧刻在了魂灵里,以至于他们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你们敢!贱骨头!一群贱骨头,你们来呀!”姚德善似乎看到了这群亡魂,他喊了一声,亡魂们纷纷后退。
不帮他们报仇,这些亡魂绝对不敢行动。
帮他们报了仇,这些亡魂有可能帮这三人突围,仅仅是有可能。
可如果杀了姚德善,这三个人也就失去了最后的筹码。
黄招财看向了张来福:“朋友,人是你抓的,你做主,你要是不想……”
姚德善喊道:“别问他想不想,你问他敢不敢,你问问他想不想死……”
话没说完,张来福攥住了匕首,向上一撬,刀尖戳进了姚德善的上牙膛。
“别,别,好商量,咱都好商量……”姚德善嘴里四下漏风,剧痛之下,说不出一个完整句子。
“要不说你这人贱!”张来福手腕一翻,刀刃向上一卷,撬开了姚德善的头盖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