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检察院的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关于京州市市长刘飞及其妻子王娟涉嫌受贿一案的案情分析会正在这里举行。主持会议的是常务副检察长林建国，而主办此案的京州市检察院检察长肖钢玉则坐在对面，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倨傲的神情。
“肖检，请你再把目前掌握的证据情况，特别是能够直接指向刘飞同志涉嫌受贿的关键证据，向与会同志详细说明一下。”林建国声音平稳，目光如炬，直视着肖钢玉。
肖钢玉清了清嗓子，将面前的材料稍稍推前，语气笃定地开始汇报：“林检，各位同志。根据我们目前侦查掌握的情况，王娟在担任省人民医院设备科科长期间，在采购一批价值约三千万元的进口医疗设备过程中，确实存在收受设备供应商汇康公司代表张某某贿赂的重大嫌疑，现有张某某的证言以及部分银行流水佐证，涉案金额初步核实为五十万元。而刘飞市长，作为王娟的丈夫，我们怀疑其对此知情，甚至可能存在共同受贿或利用影响力为汇康公司谋取利益的行为。虽然目前没有刘飞直接收受钱款的证据，但根据‘身边人’腐败案件的查处经验，以及我们掌握的刘飞与汇康公司高管几次会面的情况，其嫌疑不能排除。我们认为，有必要对刘飞采取进一步的调查措施。”
他的汇报听起来似乎有理有据，将“嫌疑”、“怀疑”、“不能排除”这类词语运用得恰到好处，既表明了案件的严重性，又规避了证据不足的风险。
林建国耐心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拿起自己面前的一份卷宗，翻看了几页，然后缓缓开口，问题却犀利如刀：“肖检，你提到的张某某证言，我仔细看过了。其中关于向王娟行贿的具体时间、地点、方式，前后有三次不一致的陈述。最后一次的陈述，与你们认定的作案时间，存在明显矛盾。这份证言的稳定性、真实性，你们是否进行了严格的审查和核实？”
肖钢玉眉头微微一皱，辩解道：“犯罪嫌疑人前期有所反复是正常的，我们正在加紧审讯，固定证据。”
林建国不置可否，继续追问：“至于银行流水，显示的是张某某个人账户向一个陌生账户转帐五十万，这个陌生账户的开户人身份查清了吗？与王娟或者刘飞是否存在直接关联？是否有证据证明这笔钱最终流入了王娟或刘飞控制的账户？”
“这个……开户人身份暂时还未完全核实，资金流向也在追查中。”肖钢玉的语气稍微弱了一些。
“那么，刘飞市长与汇康公司高管的几次会面，是否有证据表明他们谈论了设备采购事宜？还是有其他正当的公务缘由？比如招商引资、项目洽谈？这些背景情况，是否都调查清楚了？”林建国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直指案件的内核漏洞和程序遐疵。
肖钢玉的脸色有些难看了：“林检，办案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我们现在是在分析案情，有些证据还需要时间进一步搜集和完善。但王娟涉嫌受贿是基本确定的，刘飞作为其配偶，又是高级领导干部，接受组织调查和司法机关的询问，是理所应当的。我们不能因为他身份特殊，就放松要求，这是对党和人民不负责任！”
他试图用政治正确来掩盖证据的薄弱。
林建国神色不变，语气却更加严肃：“肖钢玉同志！我强调过无数次，检察机关办案，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无论涉及到谁，都要重证据，重程序！‘理所应当’不能代替法律证据，‘怀疑’更不能作为采取强制措施的理由！如果证据不足，仅仅因为身份和所谓的‘经验’就无限期地对一位市长进行调查，这不仅是对干部个人的不负责，更是对司法公正的亵读，对京州市改革发展稳定大局的破坏！”
他环视了一下与会的其他检察干部，声音沉凝：“这个案子，目前看来，指向王娟的证据存在疑问，指向刘飞同志的证据更是严重不足。我的意见是，立即依法对王娟变更强制措施，同时，在没有新的、扎实证据出现之前，不得再对刘飞同志进行任何形式的调查或问询，应尽快让其回到工作岗位！京州的工作眈误不起！”
“林检！”肖钢玉猛地站起身，脸上带着不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这个案子是京州市院立案侦查的，情况我们最了解！您这样决定，是不是有些武断了？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外界因素的影响？”
这话已经带着明显的攻击性。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林建国。
林建国缓缓站起身，目光冰冷地逼视着肖钢玉，一字一句地说道：“肖钢玉同志，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我林建国在检察系统工作二十多年，只认事实和法律，从不看任何人的脸色！如果你认为我的决定不妥，可以按照程序向省检党组、甚至向最高检反映！但是，在这个会议室里，在现有证据面前，这就是我的最终意见！散会！”
说完，林建国拿起桌上的卷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留下肖钢玉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这次检察系统内部短促而激烈的交锋，虽然暂时未能完全解除对刘飞的调查状态，但林建国凭借其专业能力和常务副检察长的权威，强行压制了肖钢玉试图扩大化、长期化调查的意图，为刘飞尽快摆脱困境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消息很快通过特殊渠道传到了陈立言那里。
陈立言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渐渐亮起的灯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林建国这把“破局之刃”，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他知道，这只是反击的第一步，赵安邦和肖钢玉绝不会轻易罢休。但至少，他已经看到了撕破黑暗的一线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