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政府分工调整的挫败，让赵安邦阵营清淅地认识到，在省一级的正面规则博弈中，陈立言凭借其省长身份和沙瑞金的默许，已逐渐占据上风。他们必须改变策略，将更多力量投向规则之外、监管相对薄弱，且能对全局产生牵制作用的领域。赵安邦的目光，投向了京海市，投向了那位以手段灵活、作风强悍着称的盟友——京海市长赵立冬。
京海市，作为汉东省仅次于省会京州的第二大城市，经济发达，地理位置重要，且历史形成的政治生态相对独立。赵立冬在此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其行事风格与赵安邦的含蓄内敛截然不同，更为大胆甚至带有几分江湖气。他掌控下的京海，如同一个独立王国，许多省里的政策在此都会被打上折扣或变通执行。
在赵安邦位于城郊一处隐秘茶室的私人会面中，两人对坐品茗。
“立冬，省里现在的风向，你也看到了。”赵安邦语气沉重，“立言同志步步紧逼，很多任务作不好开展了。”
赵立冬冷哼一声，他年富力强，眉宇间带着一股桀骜之气：“邦哥，你就是太讲规矩。他陈立言能在省里调分工，我们就能在下面让他政令出不了省政府大门！文山不是要转型吗？不是要资金吗？我倒要看看，没有下面的配合，他那些蓝图怎么落地！”
赵安邦要的就是赵立冬这个态度，他需要这把“尖刀”从侧翼给陈立言制造麻烦。“文山那边，尹文武盯得很紧，直接插手不容易。但是，可以从关联领域入手。比如，文山转型需要的大量建材、设备，很多需要从外地购入或经由京海港转运。还有，文山清理‘僵尸企业’和矿场，会产生大量废旧物资和残渣，其运输、处理……”
赵立冬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明白了。京海的交通、物流、环保、市监，我还是能说了算的。给文山的物资运输‘加强安全检查’，‘规范环保标准’，处理废弃物资‘严格审批流程’……这些都是合法合规的‘精细化管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只是这时间上、成本上，文山那边恐怕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他这是要用“合法拖延”和“合规成本”的软刀子，给文山转型放血。
“尺度要把握好，不能授人以柄。”赵安邦叮嘱道，但他知道，以赵立冬的风格，这“尺度”必然会推到临界点。
与此同时，赵立冬还有更深一层打算。他看中了文山转型过程中可能释放出的利益空间，尤其是那些被清理的矿企资产和可能出现的新的建设项目。他打算利用京海市属国企或与他关系密切的民营企业，以“合作”、“帮扶”的名义，介入文山的资产处置和项目建设，从中分一杯羹，并借此在文山打入楔子，创建新的据点。
赵立冬回到京海，立刻开始部署。他首先召集了交通、环保、市场监管等几个关键部门的负责人，开了个闭门会议。
“最近省里对安全生产、环境保护的要求越来越高，我们京海作为交通枢钮和工业大市，必须带头落实，把工作做细做实。”赵立冬坐在主位，语气严肃，“特别是对往来一些重点地区，比如正在进行大规模整治的文山市的车辆、货物，要加大抽查检查力度，确保不出任何问题。这是政治任务！”
与会的局长们都是人精，立刻领会了市长的“弦外之音”，纷纷表态一定严格履职，确保“万无一失”。
很快，一些微妙的变化开始出现。通往文山方向的主要公路上，来自京海管辖范围的交通执法检查点明显增多，对货运车辆的检查变得格外“细致”和“耗时”；京海港对目的地为文山的货物，在通关、检验环节也出现了“正常”的流程延长；一些原本计划运往文山建设工地的建材供应商，陆续接到京海方面关于产品环保标准的“补充核查”通知……
这些举动，单看每一件都符合规定，但集中出现、目标明确，其产生的叠加效应，就是显著提高了文山获取外部资源的时间成本和资金成本，一些急需的物资被卡在途中，个别敏感的供应商甚至开始打退堂鼓。
消息反馈到文山转型指挥部，尹文武立刻意识到这是有人在下绊子。他派人了解情况，反馈回来的信息都指向了京海市“正常加强监管”。
“省长，京海这边动作很隐蔽，全是打着合规的旗号，我们很难直接指责。”尹文武在电话里向陈立言汇报，语气带着愤怒和无奈。
陈立言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冷声道：“意料之中。赵立冬这是按捺不住了。他这是阳谋，我们也不能硬闯。”
陈立言迅速做出应对。他一方面指示尹文武，梳理文山急需的关键物资和受影响的环节，对于非京海不可的，想办法查找替代渠道或与供应商共同面对，做好沟通解释，必要时可适当提高成本预算；另一方面，他让刘飞利用京州市长的身份和渠道，暗中了解京海这些“加强监管”的具体操作细节，看看能否找到其滥用职权、选择性执法的证据。
“立冬同志工作‘很细致’啊。”在一次非正式场合遇到赵安邦时，陈立言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语气平淡，却让赵安邦心中一凛，知道陈立言已经察觉并锁定了目标。
赵安邦面不改色地回应：“立冬同志责任心强，抓得严一点是好事，可以避免很多隐患。”
陈立言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他知道，与赵立冬的这场侧面交锋，将考验他应对“非对称”干扰的能力。赵立冬的触手已经伸出，他必须找到办法，既要保证文山转型大局不受影响，又要适时敲打，不能让这种“下三路”的招数成为常态。汉东的棋局，因为京海这股力量的介入，变得更加复杂和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