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九点,省公安厅大会议室。
祁同伟主持召开厅党委扩大会议,他没有过多寒喧,直接切入主题,传达了省委关于维护稳定、配合全省下一步重大工作部署的指示精神。
随后,他话锋一转,开始部署人事调整。
“根据工作需要和干部交流精神,经厅党委研究,并报省委组织部备案同意,”祁同伟拿着一份名单,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现对以下同志职务进行调整:”
“原京州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谭铭振同志,向省委推荐为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
“原刑侦总队总队长王伟同志,向省委推荐为林城市政府党组成员、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党委书记。”
“原刑侦总队扫黑支队支队长何勇同志,向省委推荐担任刑侦总队总队长。”
“原京州市公安局光明分局局长程度同志,向京州市委推荐担任京州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
“原京海市公安局宣传科科安欣同志,向京州市光明区委推荐担任
光明区分局党委书记,相关破格提拔程序按规上报。”
以及后面一下省厅内可以直接安排的人员名单,动作之大是整个省厅历史所不及的。
他一口气念完了几个最关键岗位的变动,没有留给与会者太多消化和惊讶的时间。这些任命几乎函盖了省厅和重要地市公安系统的内核权力点,变动之大、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更让一些有心人注意的是,谭铭振、何勇、安欣这几个名字,显然并非祁同伟传统的“自己人”。这意味着什么,在场的老油条们心知肚明。
祁同伟环视会场:“以上调整,是根据省委指示精神,从全省公安工作大局出发,经过通盘考虑、慎重研究决定的。
内部调整的同志,要尽快完成工作交接,到岗履职。其他岗位的微调和建议人选,各分管领导尽快拟定方案,报给我,由厅党委统一研究后上报组织部。散会!”
会议简短得超乎想象,不到半小时就结束。祁同伟雷厉风行、坚决贯彻省委(实为陈立言)意图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没有给任何人提出异议或拖延的机会,用最快的速度将既成事实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散会后,祁同伟回到办公室,立刻让秘书将会议纪要和不涉及内核机密的人事变动简报,第一时间报送给了陈立言办公室。他要让陈立言看到他的效率和他的“忠诚”。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看时间,吩咐司机备车。他没有去省委大楼,而是让车直接开向了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的家。
高育良住在省委三号院,祁同伟到来时,高育良在书房里挥毫泼墨,写的是“宁静致远”四个大字。
“老师。”祁同伟躬敬地站在门口,轻声叫道。
高育良没有抬头,继续写着最后一笔,然后才缓缓放下毛笔,拿起旁边的湿毛巾擦了擦手,脸上带着学者式的温和笑容:“同伟来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坐。”
祁同伟没有坐,而是走到书案前,看着那幅字,由衷赞道:“老师的字越发有风骨了。”
“闲来无事,修身养性罢了。”高育良示意他坐下,亲手给他沏了杯茶,“看你气色,最近挺忙?”
“老师明鉴。”祁同伟接过茶杯,没有喝,而是放在茶几上,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老师,时机到了。”
高育良沏茶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神深邃:“哦?什么时机?”
“省委的决心已下,沙书记和陈省长已经达成一致,要对林城、吕州动大手术,彻底清除赵家的影响。”祁同伟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上面给了尚方宝剑。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也是站队表态的时候。”
高育良缓缓坐下,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气,不置可否:“所以呢?”
祁同伟看着自己这位恩师,知道在他面前绕圈子没用,直接开门见山:“老师,我想争一争那个主管政法的副省长位置。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我需要您的支持。”
高育良沉默了片刻,轻轻喝了口茶,才缓缓道:“同伟啊,你的心思我知道。这个位置,盯着的人不少。李达康那边,也不会轻易松口。你觉得,你现在有几分把握?”
“原本只有五分。”祁同伟坦诚道,“但如果您和吴春林组织部长都能明确支持我,再加之沙书记和陈省长那边至少有八分把握。陈省长昨晚已经暗示,对我近期的工作是满意的。”
他刻意模糊了陈立言“满意”的具体内容,将其与副省长职位联系起来,给自己增加筹码。
高育良盯着祁同伟看了足足十几秒,仿佛要重新审视这个学生。他当然知道祁同伟变了,变得更加功利,更加懂得钻营,甚至某种程度上背叛了早期的一些理念。但他也相信,无论祁同伟怎么变,对自己这份师生的情谊和基本的利害捆绑还是在的。祁同伟上去了,对他高育良而言,在省里里就多了一个坚定盟友,也能更好地维持他在政法系统的影响力。
“吴春林那边”高育良沉吟道,“他比较爱惜羽毛,看重程序和资格。不过,我出面的话,问题应该不大。毕竟,推荐一名有能力的公安厅长进步,也符合组织原则。”
这就是明确的表态了!祁同伟心中大喜,立刻道:“谢谢老师!”
高育良摆摆手,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同伟啊,上去是好事。但也要记住,位置越高,风险越大。陈立言这艘船,现在风浪很大,你要站稳了。”
祁同伟听出了老师的提醒和警告,他也压低声音,诚恳地说:“老师,正因为风浪大,才要尽早找安全的港湾。赵家恕学生直言,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上面动了真怒,沙书记和陈省长手握尚方宝剑,决心非同一般。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保持距离了?”
这是他今天来的另一个重要目的——劝高育良及早和赵家切割。
高育良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眼神复杂。他何尝不知道风险?但他和赵家的捆绑太深了,尤其是高小风和他收的那些钱财,很多利益纠葛根本无法轻易撇清。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丝侥幸和更大的野心。
“立春同志毕竟是高升,而且在上面也没听到什么风吹草动。”高育良缓缓道,更象是在说服自己,“他的亲家,那位能量也不小。上面的事情,错综复杂,未必就没有转寰的馀地。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他顿了顿,看着祁同伟:“有时候,风险也意味着机遇。如果如果立春同志能挺过这一关,那么现在支持他的人,将来得到的回报也会更大。这是一场赌博,同伟。”
祁同伟心中暗叹一声,他知道老师的权力欲望和侥幸心理最终还是占了上风。他无法再劝,只能提醒道:“老师,无论如何,请您务必万事小心。学生始终不会落井下石。”
高育良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又有些复杂的笑容:“我知道。你有这份心就好。副省长的事,我会尽力。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离开高育良的家,坐进车里,祁同伟的心情并没有完全放松。老师的态度让他有些不安,但至少争取支持的目的达到了。现在,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等待常委会上那场真正的较量,以及祈祷老师不要在那艘沉船上陷得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