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州专项办公室内,陈立言负手而立,祁同伟肃立在一旁,刚刚汇报完初步尸检和现场勘察结果。
“尸体是在林城下游河道被发现,捆绑重石,但被水流冲散才浮起。初步鉴定,颈部有锐器伤,但致命的是胸口近距离的一枪,专业手法,子弹型号常见,难以追查来源。出租屋被精心清理过,几乎没有留下有价值的痕迹。那几名保镖、司机、情妇,全部失踪,如同人间蒸发。”祁同伟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感,“现场被伪造成黑吃黑的抢劫杀人,但破绽太多,明眼人都知道是灭口。”
“林城那边呢?拦截行动的那几个警察,查得怎么样?”陈立言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风暴。
“带队的警官一口咬死是例行治安巡查,坚称是按规章办事,只是‘沟通误会’。他的直接上级,开发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态度暧昧,表示支持下属严格执法,但对省厅行动不知情表示‘遗撼’。再往上阻力很大,调查很难深入,各种打招呼、说情、高育良书记和李达康书记、吴春林部长、赵安邦副省长都暗示适可而止的电话不断。”祁同伟语气沉重,“初步调查,公安内部,‘老鼠’比想象得更多,也更隐蔽,其中市局就有几个有问题,除开吕州被抓这个,林城、岩台,省里常务副厅长都和赵瑞龙有密切往来。”
陈立言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神冷得吓人:
“先固定证据,这边收尾后,我和瑞金书记汇报一下,你抓紧培养一批立场坚定的同志上来”
陈立言朝着办公桌走去,祁同伟跟着后面。“他们以为死无对证,就能高枕无忧?他们以为制造一桩无头公案,就能吓退我们?荒谬!”
走到办公桌前,陈立言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用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同伟同志,赵峰的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这恰恰证明他们怕了!狗急跳墙了!这说明我们打到了他们的七寸,他们才会不惜用这种极端手段来自保!”
“省长,您的意思是?”
“两条线,同时推进,力度加倍!”陈立言斩钉截铁,“第一条明线。赵峰的案子,不仅要查,还要大张旗鼓地查!成立专案组,你亲自挂帅,就从林城警方违规拦截和省厅行动泄密查起!不管涉及到谁,一查到底!遇到阻力,直接向我汇报,我去找瑞金书记!我们要借着这件事,把公安系统内部的魑魅魍魉,好好清扫一遍!这不是报复,这是刮骨疗毒!”
“第二条暗线。赵峰死了,但他经营美食城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留下一点东西?帐本?秘密往来记录?存放在某些他自认为安全地方的东西?他不会完全信任赵瑞龙,必然有自保的后手。立刻组织精干力量,秘密搜查他所有的已知据点、关系人住所,尤其是他在吕州和林城的几处隐秘物业!还有,重点查他的资金流向,大额的不明支出,海外账户!杀人是最后手段,这说明赵峰掌握的东西,足以让赵瑞龙感到致命威胁!找到它!”
祁同伟眼中精光一闪,顿时壑然开朗:“是!我立刻去办!就算把林城和吕州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东西找出来!”
就在汉东省这边紧锣密鼓部署的同时。
香江,赵瑞龙也接到了“清理完成”和“后续处理干净”的报告。他得意地晃着酒杯,对电话那头的赵小惠说:“姐,怎么样?我说了吧,干净利落!这下死无对证,看陈立言和沙瑞金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电话那头,赵小惠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语气更加忧虑:“瑞龙!你太冲动了!赵峰再怎么说也是堂弟,你这手段太狠了!而且,你以为这样就能万事大吉?赵峰死了,线索是断了,但同时也等于你直接告诉了所有人,就是你干的!陈立言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吗?他只会更疯狂地反扑!”
“让他反扑好了!”赵瑞龙不以为然,“没了人证,他能拿我怎么样?查帐?月牙湖的帐早就做得天衣无缝。查我?我在香江,他汉东的手伸得过来吗?姐,你就是太小心了!”
“你!”赵小惠气得一时语塞,“我爸刚才来电话了,虽然没明说,但语气很不好!他说最近风声很紧,让你收敛点,别再惹祸!林城那边的事情,他已经很被动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赵瑞龙不耐烦地打断,“让爸放心,我心里有数。这边我会打点好,保证一点尾巴都不留。”
挂断电话,赵瑞龙脸上的嚣张稍稍收敛了一些。父亲的不满让他有些忌惮,但更多的是不以为然。他觉得父亲和姐姐都太过谨小慎微,如今这个时代,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但他内心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还是浮现出来。他快步走到计算机前,打开了一个加密的境外邮箱,反复确认是否有未知的登录记录或异常。他又检查了几个秘密账户,数字依旧庞大,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赵峰啊赵峰,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知道得太多了,还蠢到被盯上。”他喃喃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
汉东省公安厅的秘密调查小组,在祁同伟的亲自指挥下,高速运转起来。
一方面,省纪委调查组带领省公安厅纪检组进驻林城市公安局,直接拒绝林城市纪委配合的请求。
调查组直接对林城警方的调查雷厉风行,虽然表面阻力重重,但林城开发区公安局长、当晚值班副局长及拦截民警都已经被以“涉嫌滥用职权、阻碍执行公务”为由停职审查,接受隔离调查。
强大的压力开始显现效果,调查组敏锐地察觉到,林城市局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开始有人试图暗中传递信息,或者说,撇清自己。
另一方面,对赵峰遗物的搜寻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调查人员没有局限于已知的住所,而是扩大范围,排查了所有与赵峰有过长期往来的人员,包括他早已疏远的前妻、多年前的旧部,甚至是他偷偷包养的另一个不为赵瑞龙所知的情妇。
终于,在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地方——赵峰老家、已多年无人居住的老宅灶台下的暗格里,技术人员找到了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硬盘。
“厅长!找到了!”电话里,负责搜查的队长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斗。
祁同伟立刻下令:“立刻送回省厅!最高等级安保!技侦部门准备,第一时间破解分析,我要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硬盘被火速送回省厅技术侦查总队最机密的实验室。专家们小心翼翼地进行数据恢复和破解。数个小时的紧张工作后,一份加密的电子帐本和一些录音文档,呈现在了解密后的屏幕上。
祁同伟和陈立言第一时间看到了初步分析报告。
帐本里,详细记录了月牙湖美食城超过百分之七十的真实流水,远高于上报的数额,以及巨额资金通过复杂渠道流向境外某个系列空壳公司的记录。更致命的是,其中清淅标注了若干笔巨额“特殊支出”的接收方——不仅仅是林城、吕州的某些官员,甚至隐约指向了更高级别的某个“赵姓”人物(虽用代号,但指向性明显)。
而那些录音,则是赵峰与某些人在非正式场合的谈话片段,其中涉及了土地审批、暴力清场、利益输送等敏感内容,虽然录音质量一般,但关键人物的声音特征依稀可辨。
这些证据,虽然仍需要进一步固化鉴定,无法直接作为法庭上的孤证定罪,但其蕴含的能量,足以在政治上掀起一场海啸!
陈立言看着屏幕上的关键词和数字,久久不语,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祁同伟说道:“看来,赵瑞龙这步棋,走得太臭了。他杀的不是一个麻烦,而是一个藏着钥匙的保险箱。”
“准备下一步吧。是时候,和瑞金书记一起,把汉东和林城清理一遍了。”
汉东省委沙瑞金办公室,沙瑞金对着解密后的硬盘数据和分析报告,沉默了几分钟。
“瑞金书记,”陈立言率先打破沉默,“情况已经很清楚,也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汉东省,尤其是吕州、林城市相当一部分干部已经深陷其中,甚至可能形成了某种利益共同体。依靠现有的地方班子自查自纠,或者小范围的调整,已经无法彻底解决问题,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导致证据被进一步销毁,甚至引发更强烈的对抗。”
沙瑞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上的报告:“立言同志,你的判断是正确的。赵峰的死,以及林城警方公然拦截省厅行动,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他们不是在对抗调查,他们是在对抗组织,对抗法律!这不是简单的违纪,这是系统性的塌方!”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省委大院门口飘扬的国旗,语气斩钉截铁:“疮痈脓包,到了必须彻底切开引流的时候了!不能再有任何尤豫和姑息!”
两人目光交汇,瞬间达成了共识。
“我建议,”陈立言开口道,“立即将情况向中枢纪委、中枢组织部做紧急专题汇报。同时,以省委名义,请求中枢工作组直接介入指导,并对汉东省,尤其是林城、吕州两市相关岗位的干部,进行坚决、果断的调整!不换思想就换人,不负责就问责,不担当就挪位!”
“中枢那边暂时先不汇报,吕州事情中枢已经很大意见了;早上国富同志汇报,京州市市长吴雄飞违纪违规事情已调查清楚,他和京州棚改区、中福集团贪污行为查清楚,过几天中枢的人就来了!”
“据说过不了两个月,中枢巡查组就要来汉东巡查了;我们要争取在这个之前也刮骨疗伤。”
陈立言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开口“书记,你不说难道中枢就不知道吗?汉东情况,从你反馈情况看,纪委那边可比你先知道?”
沙瑞金突然反应过来,将文档重重拍在桌子上,“立刻准备材料,我亲自去北京汇报。立言同志,你坐镇省里,稳住大局。在我们回来之前,相关调查转入绝对秘密状态,由同伟同志负责,确保证据链绝对安全,防止狗急跳墙。”
数日后,燕京。一场高级别、小范围的专题汇报在某处会议室进行。沙瑞金带着精心准备的报告和部分内核证据,直面相关领导。
汇报内容翔实、证据清淅、逻辑严密。月牙湖污染的触目惊心,商户骚乱的幕后黑手,赵峰被灭口的残忍嚣张,林城警方公然对抗省厅的无法无天,以及初步查获的帐本和录音所指向的深层腐败网络所有线索汇聚在一起,描绘出一幅汉东省局部地区政治生态严重恶化、官商勾结、无法无天的骇人图景。
领导的脸色愈发凝重。
“瑞金同志,你们省委的判断和决心是正确的。”听取汇报后,一位领导沉声道,“反腐败斗争没有禁区,也没有盲区。对于这种严重破坏政治生态、侵害群众利益、公然挑战组织原则和法律底线的行为,必须施以雷霆手段,坚决予以清除!中枢支持你们的工作!”
另一位数次点头:“必要的干部调整,是刮骨疗毒、重整旗鼓的前提。你们省委拿出方案,中枢组织部和纪委会全力支持配合。要确保调整工作平稳、有序、迅速,不能影响社会稳定和发展大局。”
有了尚方宝剑,沙瑞金心中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