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牙湖畔美食城。往日的霓虹闪铄与喧嚣人声已归于沉寂，只剩下零星几个晚归的店员和清理垃圾的工人。
易学习站在美食城的主入口，身后是专项工作组的部分成员、环保及行政执法部门的负责同志。几辆行政执法车和供电供水公司的工程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行动吧。”易学习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淅坚定，“按照既定方案，出示关停通知，张贴封条，执行断水断电。注意态度，做好解释工作，但行动要坚决。”
工作组人员迅速分散开来，手持加盖了红色公章的通知文档，开始逐一敲开那些尚未完全闭锁的店铺门，向留守的店员或负责人正式送达关停整顿通知书。穿着不同制服的执法人员紧随其后，准备进行后续操作。
起初，行动比预想的要顺利。深夜时分，美食城的管理层和大部分商户显然没有料到省里的调查结论还没出，处在风口浪尖的易学习竟会如此果断地选择在凌晨发动“突袭”。
然而，就在封条即将粘贴几家内核店铺大门，工程车准备操作断水断电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从美食城深处传来。美食城保安经理为首，二三十名身材魁悟的保安急匆匆地赶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闻讯赶来的、睡眼惺忪却满脸怒气的店铺老板。
“住手！你们干什么！”保安经理挡在执法人员面前，语气强硬，“谁给你们的权力半夜来贴封条？我们老板知道吗？有合法手续吗？”
工作组一名负责人上前一步，亮出文档：“这是吕州市政府、市环保局、市场监管局联合下达的关停整顿通知。基于京华大学最新的检测报告，美食城存在严重环境污染行为，威胁月牙湖水质和市民饮水安全。我们依法执行公务，请你们配合。”
“配合？凭什么配合！”一个店铺老板激动地喊道，“说关就关？我们的损失谁负责？赵总知道吗？我们要见赵总！”
“手续是否合法，后续可以复议或诉讼。但现在，通知已经送达，必须立即执行关停措施。”易学习走上前，目光如炬地盯着保安经理，“阻拦行政执法，是什么性质，你应该清楚。”
保安经理显然认得易学习，气势稍稍矮了一截，但依旧寸步不让：“易市长，不是我们不让，我从来还没见到人民公仆这样敬业，深夜还上班。这深更半夜的，老板联系不上，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要不您等天亮了，和我们老总谈？”
“环境保护，民生安全，没有时间等！”易学习斩钉截铁，“责任，我来担！执行！”
双方顿时形成了对峙。保安和商户们聚成一团，试图用身体阻挡执法人员靠近电闸和水阀。执法人员则排成人墙，试图推进。场面一时僵持不下，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易学习看了一眼时间，眉头紧锁。他知道，拖延下去，等赵瑞龙得到消息组织起更多人，或者引来更多围观，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他拿起对讲机，低声命令了几句。
几分钟后，又有几辆车辆驶来，车上下来的是增派的公安干警。带队的警官走到对峙双方中间，严肃地对保安经理说：“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请你们立即配合行政执法部门的合法行动。任何阻挠行为，都将被视为防碍公务，我们将依法采取强制措施。”
警力的到来打破了力量的平衡。保安和商户们看着警察严肃的面孔，气焰顿时矮了下去。保安经理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悻悻地挥了挥手，让手下的人退开。
“贴！”易学习下令。
执法人员迅速上前，白色的封条交叉粘贴了一家家店铺的玻璃门。粘贴声在夜里格外清淅。同时，水电工人在执法人员的护卫下，找到了总闸和总阀，进行了断离操作。很快，整个美食城陷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和寂静之中，只有执法车辆的车灯照射着那些白色的封条，显得格外刺眼。
“留人值守，防止有人破坏封条或私自接回水电。”易学习对现场负责人吩咐道，然后深深看了一眼这片终于沉寂下来的建筑群，转身离开。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风暴在天亮之后。
次日清晨，吕州市政府。
正如预料的那样，天刚亮，被强行关停的美食城商户们就在某些人的组织煽动下，开始向市政府门前聚集。起初是几十人，很快便汇聚成上百人，并且越聚越多。人们情绪激动，打着“我们要吃饭！”“无故关停，天理何在！”“严惩滥用职权者！”的横幅，将市政府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喧哗声、口号声震天响。
常务副市长被推到了第一线。他拿着喇叭，努力地高声安抚：“各位乡亲，各位经营者，大家冷静！听我说！美食城的关停是因为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是为了保护我们吕州几百万人的饮水安全！市政府理解大家的困难，正在研究后续的安置和补偿方案”
“少来这套！”人群中有人大喊，“什么污染？我们怎么没看见？就是那个易学习打击报复！”
“对！他自己都被举报了，还跑来关我们的店！凭什么！”
“我们要开业！立刻解封！”
“补偿？说的轻巧！赔多少？什么时候赔？我们的员工工资谁发？”
群情激愤，根本听不进解释。各种质疑和怒骂声淹没了常务副市长的声音。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察们紧张地组成人墙，防止人群冲击政府大楼。
“联系上易学习没有？”常务副市长焦头烂额，低声问身边的秘书。
“易组长说他马上到。”
不一会儿，易学习的车到了。他落车，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一条信道（这信道里充满了怒目而视和低声咒骂），径直走到了市政府门口的台阶上，从常务副市长手中接过了喇叭。
他的出现，让现场的喧嚣达到了一个顶点，各种指责和质问扑面而来。
易学习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的脸色疲惫但异常坚定，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人群。
“我就是易学习！”他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全场，“美食城，是我决定关的！手续完备，依据充分！京华大学和国家认可的检测机构报告显示，月牙湖水质因美食城排污严重超标，威胁市民健康！这个责任，我负！”
“你负得起吗！”有人尖叫。
“你怎么负？我们的损失你赔吗？”
“损失，首先要找造成污染、隐瞒事实的责任方赔偿！”易学习声音洪亮，“美食城的投资者、管理者，是谁允许你们在环保设施不达标的情况下营业的？是谁告诉你们可以不顾环境污染的？你们的赔偿诉求，应该首先指向他们！”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政府，我们不会坐视不管。我们会积极协调，帮助大家联系市区其他符合条件的经营场所，争取优惠政策，帮助大家尽快恢复经营，尽量减少损失！但是”
他的语气骤然加重，斩钉截铁：“月牙湖的污染治理，刻不容缓！美食城不符合环保规定，就必须关停整顿！这一点，没有任何商量馀地！为了保护大多数人的利益，这个决定，再难也要执行！”
“说得好听！你们就是官官相护！”
“我们不搬！就要在原地经营！”
“补偿不满意，我们就去省里告！去京城告！”
人群再次沸腾起来，威胁要去上级上访的声音此起彼伏。
易学习站在台阶上，岿然不动，面对汹涌的民意和明显的煽动，他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向上反映情况，是你们的权利。但美食城污染事实清楚，关停决定合法合规。无论面对谁，我都这个态度：污染不治理，绝对不行！吕州几百万市民的喝水问题，大于天；我易学习绝对不会认为部分人利益收到损害就去妥协，让几百万人民收到伤害！”
“你们可能会认为上面领导会因为舆论压力停我职；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昨天就有人举报我受贿，中枢纪委已经下达调查通知，省委昨天已经停止我市长职务。但是为了人民百姓健康，我不怕，也不后悔。”
他的坚决，暂时镇住了场面，但也彻底激化了矛盾。商户们围在原地不肯散去，要求立即解封和满足他们条件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市政府门前的这场对峙，眼看就要演变成一场更严重的群体性事件。
易学习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开始。赵瑞龙绝不会善罢甘休，而省委常委会上的各方，也都在密切关注着吕州的动向。他站在风暴眼中，一步也不能退，一让步他背后陈立言、沙瑞金、田国富就会很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