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会结束后的第二天，易学习一早便来到办公室。
“小王，把全省有资质的环境检测机构名单整理出来，上午十点前放我桌上。”易学习给秘书下达指令后，便开始翻阅月牙湖的历史水质数据。
不到一小时，秘书轻轻敲门进来：“市长，名单整理好了，一共四家机构，其中两家是省属单位，一家市属，还有一家民营机构。”
“好，先从省环科院开始联系。”易学习头也不抬地说。
电话接通后，省环科院的负责人十分热情：“易市长放心，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市政府工作”
然而当敲定具体采样日期时，对方却突然尤豫起来：“下周恐怕不行，我们的采样团队都派出去了下下周？下下周也有任务实在抱歉，要不您问问其他机构？”
易学习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接着拨通了第二家省属检测机构的电话。
同样的热情，同样的推脱。
当市属检测机构也以“设备检修”为由拒绝后，易学习已然明白——赵瑞龙的手早已伸到了这些地方。
“民营机构也不用试了。”易学习放下电话，对秘书苦笑，“看来有人比我们动作更快。”
秘书小心翼翼地问：“那要不要从外地请机构过来？”
“外地机构需要本地资质备案，等走完流程，至少半个月过去了。”易学习站起身，走到窗前，“半个月时间，足够他们把一切痕迹都掩盖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吕长河的秘书笑眯眯地走进来：“易市长，吕书记让我问问，检测安排得怎么样了？需要市委协助吗？”
易学习心里冷笑，面上却平静：“正在联系，有困难会及时向吕书记汇报的。”
“那就好，吕书记特别嘱咐，一定要按程序办事，不能违规操作啊。”秘书话中有话地说完，便告辞离开。
易学习坐回椅子上，沉思良久。终于，他拿起手机，拨通陈立言电话。
“常务，我是易学习。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京华大学李院士正好带队在我省调研，我沟通一下，看能不能抽调一个团队支持你们。”
“谢谢，常务”易学习揪着心终于放下。
“只要京华的数据科学准确，他有办法让它变得合法；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真实数据！”
与此同时，美食城依然大门紧闭。赵瑞龙放出风声，声称要“全面升级环保设施”，实际上却在暗中观察易学习的一举一动。
“赵总，易学习那边没动静了。”美食城总经理报告道，“检测机构都没接他的活儿，估计没辄了。”
赵瑞龙在电话那头冷笑：“别掉以轻心，易学习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不动，我们也不动，看谁耗得过谁！”
一周过去了，月牙湖周边出奇地平静。易学习照常上班下班，批阅文档，参加会议，只字不提美食城和检测的事。
吕长河坐不住了，特意召易学习到办公室：“学习同志，检测工作进展如何？怎么没听你汇报啊？”
易学习平静地回答：“书记，实在是都没人愿意接这个活，而且外省资质备案等问题也需要长时间协调；有结果我会第一时间向市委汇报。”
“还是要抓紧啊，美食城停业时间长了，商户们有意见，税收也受影响。”吕长河若有所指地说，“有些事情，差不多就行了。”
易学习不动声色：“环保是底线问题，没有差不多的说法。”
又一周过去了，赵瑞龙终于扛不住压力。美食城停业每天意味着巨额损失，商户们的租金减免要求、员工们的工资压力，像雪片一样飞到他桌上。
“看来易学习是认输了。”赵瑞龙最终做出判断，“他联系不到检测机构，又不敢随便找没资质的，只能拖着。我们先复工，但不能全部复工，先开三分之一的局域试试水。”
第二天，关闭已久的美食城终于部分重新开业。虽然只有三分之一商户营业，但月牙湖边的油烟和喧闹再次出现了。
易学习站在市政府办公室窗前，远远望着美食城方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鱼，终于上钩了。”
他立即联系京华大学的专家团队。三天后，京华大学环境学院的一支六人专家团队悄然抵达吕州。为避免打草惊蛇，易学习没有安排接待，而是让专家们以“旅游考察”名义入住月牙湖附近的民宿。
专家团队带着便携式水质监测仪，以游客身份在月牙湖各处进行初步监测。数据显示，美食城复工仅三天，周边水域的石油类和化学需氧量指标已明显上升。
“这只是三分之一商户营业的影响，”李院士在电话中告诉易学习，“如果全部开业，污染会更加严重。”
“再等等。”易学习异常冷静，“等他们全部复工。”
如易学习所料，见市政府毫无动静，赵瑞龙的胆子越来越大。一周后，美食城三分之二的局域开业了；又过了五天，全部商户恢复正常营业。
月牙湖上的油污肉眼可见地增多，甚至在湖边能闻到隐约的油烟味。
时机到了。
周五晚上，易学习亲自部署：“明天是周六，美食城营业高峰期，我们行动。”
他安排开发区公安局、环境保护局抽调一支精干小队便装待命，因为他已经信不过市公安局同志，他不知道到底谁还在里面有利益交换。同时与京华大学专家团队商定采样方案：共设十个采样点，包括美食城的进水口、出水口以及周边八个不同位置的水域。
凌晨四点，天还未亮，三辆普通牌照的车辆悄然驶入月牙湖局域。京华大学的专家们带着采样设备落车，迅速开始工作。
前几个点的采样十分顺利。湖面平静，只有远处偶尔有车辆驶过的声音。
当团队接近美食城后面的出水口时，意外发生了。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两个美食城保安从暗处走出来，手电筒的光直射在专家团队脸上。
带队老师镇定地回答：“我们是大学的研究团队，在做水质调研。”
“这里不准外人进入，赶紧离开！”保安态度强硬，同时用对讲机调用支持。
几分钟后，又来了五六名保安，围住了采样团队。
“把你们取的水样交出来！”一个看似头目的人命令道，“这里是私人局域，未经允许采集样品是违法的！”
专家团队的一名年轻博士生紧张地护住采样箱：“我们是科学研”
话没说完，一个保安突然上前抢夺采样箱。双方推搡中，采样箱摔在地上，几个采样瓶破裂，水样洒了一地。
“你们这是破坏科学研究！”李院士愤怒地抗议。
“少废话！全部带走！”保安头目一挥手，其他人围了上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三辆警车飞驰而至，易学习率先从车上下来。
“全部住手！”易学习声音洪亮，“我是吕州市市长易学习，我们在执行公务！”
保安们顿时愣住了，没想到市长会亲自到来。
易学习走到保安头目面前，目光如炬：“你们阻止公务，破坏采样证据，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易市长，我们不知道是您”保安头目结满头大汗，“赵总吩咐过，要防止有人偷采水样”
“赵总的吩咐大过法律？”易学习冷笑，转身对警察下令，“保护好采样团队，继续完成采样工作。这些人，”他指着保安们，“全部带回局里问话！”
在警察的护卫下，专家团队顺利完成剩馀点的采样。每个样品都严格贴签密封，一式三份，一份由京华团队带回北京分析，一份送交市公安局证物室保存，一份留存市政府备案。
采样结束时，天已大亮。月牙湖在晨光中波光粼粼，如果不是那些隐约可见的油污，这该是多么美丽的景象。
易学习站在湖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市长，样品会连夜送往北京。”李院士走到他身边，“预计三天内会有初步结果。”
“辛苦了。”易学习握紧老教授的手，“这次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感谢您和团队的专业与勇气。”
李院士摇摇头：“陈立言省长是我们京华优秀学子，他的老师是我妻子，他也算我半个弟子。我之前确实是看着我弟子面上来的，但是我现在该感谢的是您，易市长。在当今社会，象您这样坚持原则的领导不多了。”
当天上午，美食城总经理一早就在吕长河办公室门口等待；一看到吕手机，马上迎过去。
“吕书记，易学习这也太过分了！深更半夜带人偷偷摸摸来我的地盘采样，还抓了我的保安！这分明是针对我！”
吕长河面色凝重：“胡闹，我们对谁都是一视同仁。这次不是我说你，你的人动手抢样品就是不对！现在事情闹大了，公安都介入了，我也不好直接干预。”
“那怎么办？等检测结果出来，不就是等着挨刀吗？”美食城总经理急得团团转。
吕长河沉默片刻，压低声音：“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赵瑞龙凑近倾听，脸色逐渐由阴转晴。
“高明！实在是高明！”他竖起大拇指，“我这就去安排！”
市政府这边，易学习正在听取公安局的汇报，秘书突然敲门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易学习点点头，对在场的人说：“今天就到这里，采样的事务必保密。”
众人离开后，秘书才详细报告：“刚才接到消息，有人要举报你非法收取贿赂；他们还要组织美食城人上访。据说还联系了很多公关公司，要在网上带节奏，把您描绘成‘破坏营商环境、针对民营企业’的官员。”
易学习冷笑：“果然开始玩这套了。”
“还有，”秘书继续道，“省里今天一早就在过问，说我们执法程序有问题。”
“预料之中。”易学习走到窗前，“看来这场斗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