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宇检测中心的工作组如期抵达美食城，开始了为期三天的环境检测。易学习派出的市公安局民警和环保局工作人员全程陪同，整个过程看起来规范而专业。
第三天下午，环宇检测中心主任王明带着报告来到易学习办公室。”易市长，这是我们的检测报告。”王明神情自若地递上厚厚的文档，”经过严格检测，美食城周边水域水质基本达标，主要污染物指标均在允许范围内。存在的问题完全可以通过设备升级和技术改造解决。”
易学习仔细翻阅报告，数据详实，图表专业，结论明确。但他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深。
”王主任，你们采样点的布设是否科学？采样时间是否考虑了不同工况？”易学习追问。
王明从容应答：”请您放心，我们完全按照国家标准执行。采样点复盖了进水口、出水口和周边水域，采样时间包括高峰营业期和闭店期，数据具有充分代表性。”
当晚，易学习独自在办公室反复研读报告。理性告诉他，这份报告专业规范，无可挑剔。但直觉却在警告他，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第二天一早，他叫来环保局长：”再请一家检测机构，要省外有权威的。”
环保局长面露难色：”易市长，环宇检测已经是国内顶尖机构了，再请别的机构，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按我说的办。”易学习语气坚决，”费用从市里出。”
三天后，省外某知名检测机构出具的报告与环宇检测基本一致：水质问题存在但可控，无需关停，建议技术改造。
易学习看着两份高度一致的报告，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难道真是我错了？”他喃喃自语，”难道美食城的问题确实被夸大了？”
就在这时，网络上的舆论开始发酵。
《新官上任三把火，易市长为何独盯美食城？》
《环保还是整人？起底易学习与赵瑞龙的恩怨情仇》
《数千员工生计无人问，市长一心只想拆拆拆》
一篇篇看似客观实则暗藏杀机的文章在网络上迅速传播。更有匿名爆料称易学习”借环保之名行敲诈之实”，向企业索要巨额”环保保证金”。
市政府大楼里，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易市长，现在外面传言很不好听啊。”常务副市长看似关切地说，”要不美食城的事先放一放？”
就连刚开始找他汇报工作的的副市长，也开始保持距离。
最让易学习心痛的是，一天下班时，几个美食城员工堵在市委门口，举着”我们要吃饭”的牌子。
”易市长，您高抬贵手吧！我们全家就靠这份工作过日子啊！”一个中年妇女哭着说。
易学习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远处各种相机在抓拍，然后再次发到网上，将舆论再次推向一个高潮。
当晚，他独自一人来到月牙湖边。湖水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空气中隐约飘着油脂的气味。
他蹲下身，用手舀起一捧湖水，凑近鼻尖闻了闻——那股若有若无的油腻感确实减少很多，但是明显还有。
”为什么检测报告显示达标？”他百思不得其解，”是我的鼻子出了问题，还是”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采样时间！
他立即打电话给环保局和公安局：”我要环宇检测的详细采样记录，特别是采样具体时间。”
半小时后，资料送来了。易学习仔细翻阅，终于发现了问题：所有水样都是在美食城停业整顿期间采集的；而且近期美食城也对月牙湖进行治理！
因为在沙瑞金一行人视察后，他就听下面的人说，美食城自行停业整顿了对外说升级环保设备。那说明这段时间美食城根本没开业？
而且他也看到了美食城对外通知。他们对部分商户不按按照处理污染，私下排入月牙湖造成污染，深感歉意，他们邀请了国内专业治理机构对月牙湖进行治理评估；也对涉事商户清退处理。也就是说，检测机构采集的是美食城没有营业时的水样，自然检测不出大问题；而且这段时间他们对于月牙湖也进行突击治理，难怪看起来比之前好很多！
”！”易学习气得手发抖，”利用停业整顿期采样，这分明是钻空子！”
他又赶到美食城，想进去看看，但是门口保安很多，已经戒严，上面写着，内部整改，开业时间待通知。
他心里对进出口排放的水样也存疑，是不是有可能在检测期间排放的水都是经过处理的呢。这说明赵瑞龙在省里也有耳线，知道他们的动作，根据他们的动作做了提前布局。
他立即叫来秘书：”马上安排重新检测，这次要在美食城营业高峰期采样！”
秘书面露难色：”易市长，现在再做检测，恐怕外面会说我们故意找茬；而且美食城最近说停业整顿，具体也 不说什么时候开业。”
”那就让他们说去！”易学习斩钉截铁，”我就不信，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我也不信他美食城会一直停业整顿！”
然而，更棘手的问题还在后面。第二天召开市政府党组扩大会议时，易学习还是坚持再次做检测和拆除美食城。
他话音刚落，接着是几个部门负责人汇报工作时都提到”接到上级指示，要求稳妥处理美食城问题”。
财政局：“市长，我接到上级通知，明年我们要提高上缴比例和降低省财政支持力度。所以明年我们缺口将会很大，对于美食城这样的现金流税收是否顺延处理”
分管环境副市长：“市长，我也接到王副省长指示，希望我们能慎重对待美食城项目”
分管人社副市长：“市长，省人社厅也下发通知，要求我们稳定就业，不要出现大规模失业情况，而且这批人再就业几率低，希望市政府要慎重考虑”
分管公安副市长：“市长，我这边不止是收到省厅常务副厅长打的电话，省政法委常务副书记何黎明业也打电话了，要求我一定不能出现群体事件，要提前化解预防；来年就是换届会，稳定是压到一切的根本，这是内阁政法委和省委多次会议精神指示。”
易学习脸色一沉，他知道有阻力，但是不知道阻力这样大。这还是市政府会议，要是到常委会上，他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而且他也感觉到各部门对于美食城拆除工作消极和抵触心理，但是他搞不懂为什么赵瑞龙能召集这样多风火轮。
易学习平静地回应：”我们一切依法依规办事。如今检测结果显示污染可控，但是这个检测不合规，我坚持再次检测。等再次检测结果还是合规，我同意整改提升。但如果确实存在重大污染和安全隐患，也必须坚决处置。”
看着这些曾经支持他的同事，心中涌起一阵悲凉。他知道，赵瑞龙的利益网络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会议结束后，他接到陈立言的电话。
”学习同志，吕州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陈立言语气严肃，”现在省里也有不同声音，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常务，我发现检测机构是在停业期间采的样，这明显是钻空子！”易学习急切地解释。
”证据呢？”陈立言反问，”你有证据证明他们是故意选在停业期间采样吗？采样时间符合检测规范吗？”
易学习沉默了。他明白，对方做得天衣无缝，所有程序都”合法合规”。
”学习同志，”陈立言缓和语气，”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更好地前进。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站稳脚跟，积累力量，等待更好的时机。”
挂断电话，易学习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美食城。想起来之前的霓虹闪铄，人流如织，繁华景象。
但他知道，在这繁华背后，是正在被污染的湖水和被利益扭曲的真相。
手机响起，是他老婆打过来的，他接通后那边声音很急切。“老易，你是不是得罪人了。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说要我和咱儿子小心点，现在社会治安不好，要我们注意安全。”
易学习脸色一沉：”不用担心，我会安排人注意你们安全”
易学习手机信息响起”易市长，收到你老婆给你打的电话了吧。是不是很好奇我是谁，我是谁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提醒您，做事别太较真。吕州水很深，当心淹着自己。”
易学习沉默良久，然后叫来秘书：”把我家人接到市委招待所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