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言这一周里,他大多待在办公室翻阅文档、听取汇报。关于谁来汇报了,他可能记不住,但是对于谁没来汇报,他记忆深刻。
邓一川敲了敲门,走进来给陈立言水杯加满水。“领导,钱秘书长又打电话问你要不要召开省政府党组会议,讨论一下班子成员最新分工。
“你告诉钱秘书长,我现在不了解情况;具体班子分工,等刘省长回来在定”。你准备一下,二十分钟后,我们“四不二直”在光明区走一走。
陈立言深知,要真正了解一个地方的情况,仅靠书面材料是远远不够的。汉东水还是太深,电视剧播放只是皮毛,在没摸清情况前,还是猥琐发育!
陈立言一行开着一台黑色商务车,在驶入光明区信访大厅时,门口保安拦住了车辆。对着车上人说“今天里面有领导来调研,暂不对外开放”。
司机开打窗户问“请问什么时候开放”
保安员不耐烦说“我不知道,把车子往后倒,别挡路”!
邓一川显然有些措手不及,马上落车协调。不一会,信访局常务副局长气喘吁吁地从大楼里跑出来,脸上带着紧张的笑容:“邓秘书,常务怎么来了?我们都没接到通知……”
邓一川看到车子没有开门和摇下窗户打算对着跑来的局长说“抓紧开门,信访大厅上班时间不让进,影响多恶劣”。
“是是,因为市委李书记、孙区长指示部分整改工作,所以上午就暂停办公”信访局常务副局长汗流浃背解释道。
邓一川看到车子停好后,陈立言落车径直向信访大厅走去。他马上小跑上去推开大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厉声训斥。
“你这个区长是怎么当的?群众反映问题就是这样蹲着,你们坐着听,象什么样子!”
“书记,这都是丁义珍负责的,我也不知道啊!”孙连成一脸无奈。
“孙连成,你一个当区长,你说不知道,这是你该有的态度吗;看到问题,你就坐视不管?”
李达康背对着门口,坐在信访窗口前,手指几乎要点到孙连成的鼻子上。孙连成低着头,一言不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陈立言缓步上前,声音平静却有力:“达康书记,这么巧。”
李达康闻声转身,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常态:“立言省长,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光明区的情况。”陈立言的目光转向信访窗口,“这信访大厅的建设,我记得图纸都是按要求上报审批的。一般来说,这种重大工程的决策应该是书记或常委班子集体决议吧?”
李达康皱眉:“陈省长的意思是?”
“我是说,这信访大厅的建设责任,全挂在孙区长一个人身上,恐怕不太合适。”陈立言继续说道,“按照丁义珍工作作风,这种有油水的工程,恐怕轮不到孙区长签字做主。
如果我没记错,这几天看光明区政府支出,大多是丁义珍和区常务副区长签的字。我建议达康书记找找当时记录,这个议案要是没上常委会,搞不好孙区长都不知情。”
李达康沉默片刻,目光在陈立言和孙连成之间移动:“陈省长都这样说了,那我在揪着不放也不合适,孙连成这件事我限你一周解决,一周后我再来看”他。”
送走李达康后,孙连成长舒一口气,感激地看着陈立言:“常务,谢谢您。”
“连成,我只是就事论事。”陈立言摆摆手,“老同学来了,不带我去尝光明区美食。”
孙连成立即振作精神:“常务,口味还是大学一样,还有有什么特别想去吃的?”
“你决定就好,就去你经常去吃的,有烟火气息的地方就行”陈立言然后转身对着邓一川说“连成是我在京华大学同学,一个哲学系学习,天天跑去上天文系上课”
孙连成哈哈大笑“常务,为了生活不得已,那个时候家庭条件富裕点,我现在可能是天文学家啦。当年恢复高考,我可是晚了几年才考上。好在运气好,碰到常务当同学,三生有幸。”
“一个被区长职务眈误的天文学家”陈立言调侃到。
随后一行人上了商务车,孙连成对着司机说,你就开到光明区天文馆。“那是我们区的文化地标,也不怕常务笑话,那是我唯一争取到的项目,所以我基本上一有空都会去看看,那附近有一家很好的家庭菜。”
前往天文馆的路上,孙连成详细介绍了光明区的基本情况。陈立言注意到,这位被李达康严厉训斥的区长,对区里的各项数据了如指掌,经济发展、民生问题、基础设施建设,都能说得清清楚楚。
天文馆建筑现代感十足,内部设施齐全。孙连成如数家珍地介绍:“这是我们区的重点文化项目,每年接待参观者超过十万人次,特别是青少年科普教育这一块”
参观完后,孙连成带着陈立言来到一家常菜馆二楼小包间,还算的上清净。
小包间里,四菜一汤,简单朴素。陈立言没让秘书作陪,几口饭菜下肚,陈立言放下筷子。
“连成,我们大学一别,有十多年没见了”陈立言的声音放缓了许多,不再是白天那种公开场合下的正式语调。
“我初心未变,不知道老同学你有没有改变”
孙连成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没接话,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我上任后,调阅过你的文档,”陈立言继续道,“而且你和我一样都是穿草鞋出生,一步步从基层干起来的。而且车上我们对话,你对光明区的情况了如指掌,这些,都说明你是有抱负、有能力、有办法的干部。”
听到这些,孙连成抬起头,眼神里有些许波动,似乎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
“但我也知道,”陈立言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些,“丁义珍主持光明区工作期间,独断专行,排除异己,很多象你这样想干事的同志被架空,被磨平了棱角,甚至……开始磨洋工,学会了‘躺平’。”他目光如炬,却并无责难之意,“信访窗口的问题,根源不在你,但你是否也因为觉得说了不算、多做多错,就选择了沉默,甚至开始习惯性地回避矛盾?”
孙连成面色一红,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化为一声长叹:“老同学,我……唉,有些事,确实力不从心。”
“我明白你的处境和顾虑。”陈立言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显有力,“但现在的局面不同了。汉东需要扭转风气,需要刮骨疗毒,更需要一批能真正为老百姓干实事、有担当的干部站出来。光明区是京州的重中之重,它需要一个熟悉情况、有基层经验、更重要的是能重拾初心、敢于碰硬的掌舵人。”
陈立言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看着孙连成:“连成同志,你的能力我是相信的,你只是缺一个舞台。
我现在需要你站出来,抛开顾虑,拿出你大学时候的锐气和担当。光明区这副担子,需要人来挑。只要你肯真正把责任扛起来,我愿意向省委推荐,由你来担任京州市委常委、副市长、区委书记。”
孙连成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被重新点燃的火光。他嘴唇颤斗着,半晌才艰涩地说道:“立言,十多年不见,你真的没变。我……谢谢您的信任。只是,这摊子太沉了,我怕是……”
“怕干不好,还是怕顶不住压力给我带来麻烦?”陈立言接过话头,“不要怕。只要你心里装着百姓,做事出于公心,省政府就会支持你。但前提是,你不能自己先放弃了。
我了解你,因为我和你一样,爬到这一步多么的不容易。也想知道让光明区真正‘光明’起来的初心,你还有没有?”
孙连成胸膛起伏,沉默了片刻。他望向窗外已然亮起的万家灯火,又回头看向陈立言诚恳而坚定的目光,终于重重地点了下头,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淅:“常务,我明白了。您放心,只要组织信任,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拼散了,也一定带领光明区在你的领导下,把工作做好,对得起老百姓,对得起您的信任!”
陈立言脸上露出了笑容,拿起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好!吃饭。
正说着,陈立言的目光被窗外景象吸引。一片低矮破旧的棚户区零散灯光,在夜间异常明亮!与隔壁天文馆的现代化形成鲜明对比。
“那是什么地方?”陈立言问道。
孙连成顺着陈立言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那是京州中福棚改区,原本五年前就计划改造的,但一直没推进。”
“为什么没推进?”
“资金问题说起来复杂。”孙连成欲言又止。
“走,去看看。”陈立言果断转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