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委家属院三号楼的书房里,高育良指间的烟灰已积了寸长,他将烟蒂按熄在水晶烟缸底,随即拨通了第一个电话。
“同伟啊,”他喉间滚出的声音温厚如常,“晚上带瓶好酒过来。你师妹亦可今晚来家里吃饭,她刚升职了,你们几位汉大政法系的学长也一起来聚聚,庆贺一下,顺便聊聊,避免你们走上陈海那样的弯路。”
电话那头的祁同伟呼吸凝滞半秒,随即语气惊喜:“老师放心!我这就把窖里那瓶90年茅台带上!”
当第七通电话挂断后,他身边的烟灰缸已堆成小山。他凝视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高小琴轻轻走了进来,抬手为他按摩头部,柔声问:“同伟,在想什么?”
祁同伟笑了笑,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小琴,刚才好象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你安排人从地窖取两箱90年茅台放到我车上。
高小琴嫣然一笑,“看来我们祁厅长今天是有好消息啊,不知道能不能和我分享一下?”说着便从背后拥住他,望向玻璃中映出的身影,感到异常温暖和心安。
“汉大校友圈”终得一见天日!
京州城华灯初上,一辆辆普通轿车无声驶入省委家属区,停在3号楼前
陆亦可和母亲吴心仪先后落车。吴心仪手中提着包装朴素却显用心的茶叶礼盒,脸上是掩不住的欣慰与激动。
“亦可啊,”吴心仪低声嘱咐,语气感慨,“高书记这份情意,咱们家……唉,真是感激不尽!一会儿好好谢谢你小姨父!”
陆亦可点头,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打开。陈清泉站在门口,立即接过吴心仪手中的礼品,朝屋内说道:“领导,吴大姐和陆局长到了!”随即热情地将她们迎入。
系着围裙的肖钢玉从厨房走出,见状打趣:“我们陈院长真是时刻不忘老本行啊。”
众人笑声中,祁同伟等人从沙发起身,向吴心仪和陆亦可致意。
祁同伟对吴心仪和陆亦可说道:“大姐,我们几个厚着脸皮也来沾沾陆局的喜气。陆局不会介意吧?”
吴心仪连忙摆手笑道:“欢迎欢迎,感谢你们几位学长还惦记着这个学妹!”
高育良的妻子吴惠芳热情招呼吴心仪入座、奉茶。陆亦可却略显拘谨地站着,双手微握身前,目光诚挚地望向高育良。
“姨父,”她声音因激动略显紧绷,“任命的事……我刚知道。真的感谢您……”
高育良脸上的笑容微顿,随即恢复一贯的温和儒雅。他抬手轻轻示意陆亦可不必如此:“亦可,今天咱们不谈工作。”
“你有能力、有原则,组织认可你,这是好事。你要珍惜这份信任,把工作做好,就是最好的回报。”他语气平和,措辞严谨,既似长辈勉励,又巧妙避开话中深意。身为经验丰富的从政者,高育良深知陆亦可的任命,实际为陈立言推动。
省委1号院露台上,沙瑞金正修剪一盆君子兰的枯叶。剪刀“咔嚓”声中,田国富快步穿过紫藤花廊。
“瑞金书记,高家今晚很是热闹。”他将名单递上,月光下一个个名字格外清淅:祁同伟、何黎明、肖钢玉、陈清泉、谢雨、陆亦可……每个名字都带着汉东政法系统的鲜明印记。
沙瑞金的剪刀顿在半空,一片枯叶悄然飘落。“育良同志这是……要凝聚共识啊。”他拈起叶片在指间捻碎,碎屑簌簌落进花盆,“陈立言同志在重症监护室,是第三天了吧?”
“对,第三天。医院说生命体征平稳,但人还未醒。”
“京都一切已尘埃落定,他也该醒了;这次他立下大功,或许会收到一份惊喜。”
田国富似懂非懂,随即指向名单末尾:“这位陆亦可,位置还没坐稳,就急着去表态。”
沙瑞金未答,端起君子兰走向栏杆。夜风中,君子兰肥厚的叶片簌簌作响。
沙瑞金突然将花盆推向栏杆外——
“书记!”田国富失声惊呼。
花盆在即将坠落的刹那被大手攥回。沙瑞金手臂青筋凸起,陶盆边缘泥浆滴滴答答坠入楼下黑暗。“花盆离了阳台会碎,”他喘着气把花盆拽回,“可要是阳台塌了呢?”
高家。祁同伟正为众人斟酒,茅台酒液在水晶杯中漾出琥珀光泽。“咱们汉大政法系终于能光明正大聚一聚,叙叙同窗情谊!这些年来,汉大政法学子前赴后继投身法治建设,让公正之光普照汉东大地;从省厅到基层,历经重重考验,总算为汉东法治撑起了一片天!”
陈清泉急忙起身举杯:“为了‘汉东法治新阶段’,干杯!”
肖钢玉突然被烟呛住,咳得满面通红。这位市检察长有个隐秘习惯——紧张时会将烟灰攥进掌心。此刻他蜷起左手,滚烫烟灰灼烧皮肉,疼痛令他清醒:祁同伟过于张扬,竟公开强调“汉大系”。
“同伟,喝多了。”高育良笑着用筷子轻敲祁同伟的酒杯,铛啷清响打破氛围,“哪有什么汉大帮?只有为汉东法治事业奋斗终身的政法工作者。”他目光扫过陆亦可略显苍白的脸,“就象亦可,今天常委会全票通过她的任命,凭的是专业能力,不是什么圈子。”
“老师说得对,”谢雨举杯,杯壁映着吊灯碎光,“我敬大家、敬汉大政法系、敬法治精神。”
众人欣然碰杯。祁同伟仰首饮尽,酒液沿脖颈流入衣领。放下酒杯时,他眼底已燃起两簇火光:“不管什么圈子!我只知道汉东的未来,终究会…”
高育良的汤匙“当啷”一声落进鲍汁。祁同伟的后半句话被汤汁溅落声打断,馀音只在吊灯光晕中隐隐回荡。
省委7号院,吴春林听到桌上红色电话响起,拉好窗帘,走到沙发边接起:“领导,您还没休息?京都的天气,是不是比汉东明朗些?”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话音:“春林,听说今晚省委很热闹,你没去凑凑热闹?”
“领导,我是您的兵,没指令哪敢妄动?”吴春林谨慎回应。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春林,我在京都一切如常。你在汉东要站稳立场。”说罢电话挂断。
省委9号院书房只亮着一盏台灯。李达康看着手机上“高府夜宴,汉大聚首”的消息,钢笔尖“啪”地戳穿稿纸。墨迹在“旧城改造招标方案”标题上晕开,如泼墨般复盖了“京州大风厂”字迹。
沙瑞金放下君子兰,邀田国富同坐凉椅,将一台笔记本计算机推到他面前。田国富看了一眼,面露惊诧,立即合上计算机。
“育良在争取时间。”沙瑞金用红笔圈住地图上的省府大楼,“我们还在病中的陈省长,已在不知不觉中协调了六个部门。等刘省长回来,省府格局早已不同。”
田国富调出文档:“肖钢玉去年违规批捕民营企业家,结案卷宗还压在省检;陈清泉儿子境外赌场一夜输掉巨资;何黎明侄子在京海开设空壳招标公司…”他指尖划过名单,“处处是隐患。”
沙瑞金忽然撕下台历。四月十七日,谷雨。”纸页在他掌心揉成一团,“让省纪委行动起来,先从…”他目光落在“赵立春”三字上,“这位才是关键目标。”
田国富感到一阵棘手:“汉东现有赵家圈、秘书圈、汉大圈、沙家圈,还有空降的省府力量!”
“先落实上级要求!”沙瑞金将纸团掷进垃圾桶,“我冻结的那125名干部,查得如何!”
突然,雷声炸响,暴雨倾盆而至。
汉大校友聚会散场时已近午夜。暴雨砸在屋顶如战鼓轰鸣。祁同伟上车后,目送车辆逐一驶离。“汉大精神不灭…”他对着焦黑的照片馀烬低语,火光照亮他眼底的执念。窗外惊雷劈落,瞬间映出他腰间枪套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