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深处的钟家宅邸,今日格外寂静。书房厚重的紫檀木门紧闭,连光线也仿佛难以透入。钟正国心神不宁,象一头被困的雄狮,不时低头看一眼腕上没有任何标识的手表。他在狭小的书房中焦虑地踱步,每一步都沉重得似要将脚下的木地板踏穿。
“滴滴滴”,办公桌上那部由顶级紫檀木雕琢而成的电话骤然响起!
钟正国迅速拿起听筒。“正国,我尽力了,你自己看传真吧。”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苍老、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钟正国正欲开口,对方却已挂断,听筒中只传来“嘟嘟”的忙音,格外刺耳。
一阵机械运转声后,一张洁白无瑕的a4纸从加密传真机中缓缓吐出。纸面油墨尚带微香,文档抬头的红色标题异常醒目:
任命“贡开宸同志为翰林院学士、h市委书记,提名为市人大常委会委员。
任命钟华建同志为汉西省委书记。
经上级批准,同意“吴天生同志任最高检反贪总局局长”,试用期一年。
“免去钟华建同志临江省委书记、常委职务,接受钟振华同志向省人大常委会提出辞去省人大常委会主任职务的请求,另有任用”
“免去贡开宸同志汉西省委书记、常委职务,另有重用”
“汉西省委书记”这几个字,在他眼中格外刺目。汉西,一个群山环绕、经济相对滞后、在许多人视野中并不突出的内陆省份!这哪里算得上是理想的“任用”?分明是一次重大调整,而且不再兼任“省人大常委会主任职务”,更如同最后的定音之锤。
“h市”——这个钟家原本志在必得的关键位置,竟因“陈立言”一事,轻飘飘地落入他人之手。更关键的是,连带临江省和“反贪总局”这两个钟家多年经营的根据地,也被干净利落地从现有版图中抹去,未留一丝痕迹。
钟正国枯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身影深陷在昏暗之中,只有指间那支特供香烟明灭的微弱红光,在昏暗中时隐时现,映照出他铁青而布满皱纹的脸。
烟灰缸早已堆满,扭曲的烟蒂堆积如山。桌面上摊着那份刚从机要渠道送达、带着冰冷油墨味的文档副本,每一个字都象尖锐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刺痛心脏最深处。
高层的手段果然雷霆万钧,不留馀地,这是要将他钟家的根基彻底动摇啊!多年的布局,倾注的心血,对长子华建寄予的厚望……倾刻间化为乌有。那份文档在他指下微微颤动,几乎要被攥碎。
桌上的加密红色电话,突然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蜂鸣,如同某种警示。钟正国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开,他一把抓起听筒。
“老领导……”听筒中传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钟正国紧绷的身体象是突然被抽去支撑,一瞬间佝偻下来。他沉默地听着,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对方的话简短有力。最后一句尤为沉重:“……正国啊,我担心你难以接受!但至少目前钟家尚存根基。果断收缩,仍存一线生机。若连根基都被人动摇……那才是真正的危机。”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钟正国将听筒重重扣回。
“进来。”钟正国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象是从冰窖中传出。
书房门打开,钟小艾带着她与侯亮平的儿子“侯浩然”走了进来。
“爸,该吃饭了。”钟小艾温婉含笑地说道。自父亲答应适当的时候会帮侯亮平说话,她一直带着侯浩然住在家里,就是希望钟正国看在孩子的份上,给侯亮平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在她心目中,父亲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望着侯浩然,钟正国那双常日里深邃平静的眼睛,此刻瞳孔紧缩,翻涌着难以掩饰的厌恶与抗拒。
“小艾,”钟正国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冷硬如石,“你和侯亮平,尽快办理离婚手续,我会安排人以最快速度处理。”
钟小艾听到这句话,没有预想中的哭泣,没有质问,甚至连呼吸声都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爸……”许久,钟小艾的声音终于传来,微弱,飘忽,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象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刻。“……那孩子呢?”
“孩子?”钟正国斩钉截铁,每个字都象重锤落下,“改姓钟!从今以后,他和侯亮平再无任何关系!这是我钟家的血脉!”
“……好。”钟小艾只回了这一个字。轻轻的,却重若千钧。
那平静之下,是彻底的心如死灰,这是她在家族给他最后通谍,在家族面前她不得不妥协,何况侯亮平,就是她也可以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