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千粼眼神一冷。
说真的,周游和他相处时间也不算短了,头一次见到这位露出这种表情。
那就仿佛见到了什么无比恶心之物,又仿佛看到了茅房里的一只蛆,眼中只剩下了厌恶和鄙夷。
然而那人却象是浑不在意,只是后仰着脖子,带着那张滑稽的脸庞,笑着说道。
“鄯二爷,自咱们上次见面,已经快过去两年半了吧?您看起来::还算是安好?”
鄯千粼握住腰间的手枪,看样子是十分想要给这家伙来上一发一一但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只是冷冷说道。
“是啊,算挺长时间了打上一次见面时我就记得你已是诅咒缠身了,都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还没死呢?”
对方的笑容一僵。
但旋即,他又是继续说道。
“托鄯二爷的福,咱这几年还算是坚持了下来.倒是二爷您,一段时间不见,真没想到居然添加了革命党啊说起来这事您哥知道吗?”
听到这个词,鄯千粼面色越来越冰冷。
“大兄那面如何就用不到馀帮主您操心了倒是馀帮主,您这么找我麻烦,真不怕我们鄯家一怒之下,直接把你那面走私的供货给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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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倒是不怎么在乎,虽然那确实是一大笔钱,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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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游站在一旁就这么看着鄯千粼与这个“馀三指’舌枪唇剑。
他算是首次正面见到这个家伙,虽然只是一个依附的身体,但第一印象便是。
一个老奸巨猾的混蛋。
无论是说话还是谈吐,看似咄逼人,实际上滴水不漏,这家伙也算是说了半天了,从始到终,居然连一丁点有用的消息都没透露出来。
甚至说看那摸样,其真就只是来寒喧的。
鄯千粼也意识到这个情况,他看着裸男那已经开始抽搐的身躯,忽然吐出了一口浊气。
“馀帮主你特地找上门来,肯定是有什么想说的,咱们时间紧迫,也别墨迹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那青紫的脸庞上陡然露出了一抹微笑。
“鄯二爷说话就是痛快一一没错,我特地上这么一个杂碎的身,其实只是为了告诉二爷您一句话。”
“什么话,说。”
馀三指正了正自个的脑袋,然后弯腰,行了一礼。
但说的话,却是冷酷至极。
“我来这里只是告诉鄯二爷一声,雇佣我那位对于您是势在必得,所以为了避免浪费时间,我建议您就此投降一一我馀三指可以发下血誓,只要您束手就擒,我可以给您一个痛快,绝不会多加折磨,而且取掉您的头颅后,剩下的户身也会好好的奉还给您的家人,至于您的随从我也可以尽数放过,您看这样如何?”
鄯千粼就那么看着对方,沉默,然后冷然道。
“看馀大帮主您的意思,是料定我必死了?”
“不是我料定您必死,而是二爷您自从走上这条路以来,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鄯千粼抿住嘴巴,好一会后,才突然又开口道。
“让我猜猜看,应该是清廷雇得你吧?如此执着于天命之人的,除了那位老佛爷以外也没别人了,而给你的报酬:::清廷里应该还有几样镇压气运之宝,
如今失了龙脉后,那些东西对他们而言也没啥用处了,正好给你镇压诅咒一一怪不得,毕竟你这人什么都能舍,唯独自己的性命舍不了”
馀三只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他忽然大笑了起来。
“不愧是被誉为当世贤才的鄯二爷,居然凭这点线索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这样的话,您也应该明白,我
,
但还没等他笑完,鄯千粼便说道。
“周先生。”
“在。”
“砍了他吧。”
“好的。”
剑刃压下,那颗头颅如同纸糊的一般,就此而断。
然而就算如此,馀三指仍然大笑不止。
“鄯二爷,我馀三指一定会杀了你,一定!”
随着周游随意将那头端出门外,刺耳的笑声方才断绝。
回头看向鄯千粼,这位脸上终于没了悠闲之色,而是认真的说道。
“周先生,我还算是了解馀三指这人,他但凡说出这种话,就一定是说到做到,今后这几日::咱们恐怕需要谨慎点了。”
周游看着那喷着污血,缓缓倒下的无头身躯,沉默半响,最后还是点点头。
“我晓得了。”
或许说鄯千粼确实十分了解馀三指的为人,又或许是对方终于是拖够了时间认真了起来。
短短的两日中,所有的斯杀都修然激烈了起来。
虽然依旧是在背地里交锋,没闹出什么大事,但混上车的奇人异事越来越多,以至于无论是周游还是陈勋,都感觉到有些疲于应对。
但他们依旧没有放弃火车,而选择走陆路。
原因很简单。
在火车上他们俩好岁可以轮流休息,而且不用担心被围追堵截,一旦放弃这交通工具转而坐马车对方没了顾忌,光凭人数优势就可以淹了他们。
而就在周游趁着短暂空闲,加班加点赶着纸人的时候。
车厢的门被一把打开。
陈勋提着半拉的脑袋,带着浑身的血气,缓缓地走了进来。
这位修的不光是外家的横练功夫,还有着枯禅寺一脉相传的不动明王忿怒法相,如今被血肉一染,那面容扭曲的就仿佛是地狱中的恶鬼一般。
但无论是周游还是鄯千粼都没有在意,见到陈勋进来,鄯千粼还站起身,道了一声。
“辛苦了。”
陈勋点点头,但是没有说话,而是拉开窗户,将人头往外一扔,接着手指着血,在自己的灵台,神藏,以及气穴处都点了点,接着才长舒出一口气。
随着那气息的吐出,整个车厢中都弥漫着一种腥甜的气味,但陈勋脸上的恐怖也随之消退了稍许一一而后,他才说道。
“今天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我只是在外头走了一圈,就接连宰了好几个妄图潜进来的:::那么周兄弟,接下来该你了。”
这几日的相处下来,这位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起码肯将称呼从“喂”变成周兄弟’了。
周游点点头,收起裁了一半的纸人,腰间挂着双剑,走了出去。
车厢内仍然能看到四散的血迹,以及象是爆裂开来的内脏和肢体一一陈勋的手段非常简单,基本是用横练功夫抗住一切攻击,然后冲上前,用沛然巨力压碎所有的反抗。
爽快是爽快,但基本每次都得干的一片狼籍。
在这遍地的血浆之间,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在费力地清扫着残肢断骸见到周游走出,这人也只是抬了抬眼,然后便继续自己的工作去了。
而这人,就是这几节车厢中唯一的清洁人员。
一开始的时候,周游确实还想盘查一下,但鄯千粼旋即制止然后担保,表示这人就是专门千这一行的收尾人士,绝对不会参与到任何纷争之中一一在观察几日后,看到其确实除了清洁以外什么都不管,这才作罢。
随意的朝其打了个招呼,也没管老头听没听到,周游便绕过那黏滑泥泞的地面,走入下一节车厢里。
这清廷进口的加长版列车是分为几个局域的,除了车本身的动力区以外,还有供给达官贵人的头等厢,给一般民众的客厢,以及单纯装货的货运厢一一在第一天出了事后,鄯千粼就将所有头等厢给包了下来,而以正常的情况来讲,周游需要巡视的地方也只有这些。
不过在顶着四散的血肉检查了一遍后,他却没有回返,而是继续迈着沉稳的脚步,向前走去。
虽然鄯千粼曾经确实说过,除非馀三指自己寻死,否则绝不会对这么多人动手一一但这几日来,不知为何,周游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清楚从何处而来,但确实是感觉不对。
和头等厢比起来,客厢里就显得拥挤了许多,到处都是人的身体,和胡乱堆起来的行李一一当然更少不了的是那挥之不去的鸦片烟气。
这年头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禁烟条令,列车上又没别的可干的,这些人在闲极无聊之下,便纷纷地抽起了大烟一一如今鸦片燃烧的烟雾,汗脚的恶臭,还有不知从哪传来的呕吐物,共同组成了一种生人勿进的味道。
周游并没有在意,而是用景神食饵歌诀封闭了自己的嗅觉后,便踏入了那拥挤的人群之中。
自从踏入这里后,他便隐隐约约有种感觉。
那是同类:::同样也是敌人的感觉。
周遭的烟雾越发厚重,以至于屏蔽了绝大多数视野,耳边只能听到那些瘾君子嘴里的呢喃,缭绕着,叹惋着,最终化作了某种怪异的曲调。
周游就这么走着,然而手却不由得握住了剑柄。
一一冷不丁地。
一把匕首划破了烟气,从身后的死角间刺出,目的直至周游的后背一刀身上翠绿的颜色闪铄着冷光,明显已经淬过了剧毒!
然则。
周游就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拔剑出鞘,瞬间侧身,继而斩下。
只见得寒光划过,一只骼膊应声而断。
但并没有任何鲜血喷出,那东西只是搅动着烟雾,再度退了回去。
周围的乘客似乎已经尽数消失,只剩下呢喃的声音齐齐而颂然后,在其中,又有一个特地拉长的声音响起。
“头戴王帽插红绒
身穿蟒袍刻麟龙周游一愣一一他依稀觉得自己从哪里听过这词,但一时间却死活想不出来。
但就在这时,又有一把长刀从旁边砍出,周游后仰闪过,剑锋并时刺出。
确实砍中了什么东西,但并不是血肉的触感。
那声音仍然在慢悠悠地喊道,虽然口音颇重,但周游也能勉强辨认出其在说什么。
“鼓打五更孤王登殿,文武爱卿朝拜寡人
至此,周游这终于想起自己从哪听过。
一一这是隋唐演义,孟海公的那一段。
施法时会用到这词的就周游所知,着实不多。
转眼间,又有一把朴刀斩入,但这回周游并没避开,而是含胸运气,身形骤然加快了几分,闯入到了那雾中,接着剑锋自下而上,在那东西退下去之前,便已然将其挑飞了出去。
那身躯摔落到地上,却轻飘飘的就仿佛是没有重量一般,而周游抬眼看去,
只能见到一身古朴的戏服,以及一张仿若漏了气的皮囊。
在上中下九流之中,唱戏为生的确实有两门。
戏门以身入戏,请神上神,就和传说中的神打术差不多,而另一门则是以皮做傀,以影唱戏。
正所谓一流秀才二流医,三流丹青四流皮,五流弹唱六流金,七僧八道九棋琴。
这是中九流中的皮门!
周游冷哼一声,开口道。
“正常来讲皮影戏都应该是拿驴皮做戏,怎么,你们皮门现在都落魄成这样了,连驴皮都用不起,只能用人皮了?”
雾中并没有人做出回应,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响起。
“尚义乃为本帅名讳哎:::扶我舅王执掌天兵哎:
那已经劈成两半的人皮居然平地而起,再度化入了这朦胧的雾中一一但很快的,周围的呢喃就逐渐隐去,转而伴随着奏响的铜锣,逐渐变为了金金戈铁马之音。
周游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心已经提了起来。
这皮门不比之前遇到的那些杂鱼,是正了八经的九流传承,现在明摆着还是在人家的主场里,他想对付的话::
不管怎么说,确实是有些麻烦。
只听得铜锣声响起,那嘶哑,并且有气无力的声音还在咿呀咿呀的继续。
而旁边,已经隐隐绰绰出现了数十个影子。
皮影戏就是这点烦人,这些家伙将戏曲共分为几幕,每一幕人数都会多上一些。
也是多亏周游冥冥中预感到了不对,否则等到这家伙真完全展开:::那么恐怕就算他和陈勋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护住鄯千粼。
长剑抖出,就在他准备动用珍藏着的煞气的时候,斜里忽然有一拳轰下。
一个刚成型的皮影当即炸成了漫天碎片,旋即,又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响起。
“尚君感觉有些不对,让我来帮你我说,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