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麟神化身消散,强敌遁逃,咸鱼宫废墟之上,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与漫天飘散的尘埃。月光凄冷,映照着一片狼藉,唯有相拥的两人,构成一幅诡异而震撼的画面。
司马焦低头看着怀中彻底昏睡过去的火麟飞。少年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身体因为力量透支而不自觉地轻微颤抖,嘴角却带着一丝近乎傻气的、满足的弧度,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他浑身衣衫褴褛,新生肌肤莹润,那头火焰般的红发在月下黯淡了些许,却依旧倔强地彰显着存在。
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司马焦胸腔中翻涌、冲撞。震惊于那尊火焰巨神的恐怖威能,困惑于火麟飞力量本质的匪夷所思,恼怒于这小子的擅作主张和差点玩火自焚,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拒绝深究的、劫后余生的悸动,以及那句“换我保护你”带来的、冰层碎裂般的触动。
他活了不知多少岁月,习惯了孤身面对一切,习惯了以绝对的力量碾碎所有威胁,何曾需要人“保护”?又何曾有人,敢、且能,以这样一种近乎蛮横、不计后果的方式,挡在他的身前?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司马焦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波澜。他尝试将火麟飞放下,却发现少年的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力道之大,指节都泛了白,仿佛在昏迷中依旧保持着最后的执念。
“麻烦。”司马焦低斥一声,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怒意。他最终没有强行掰开那只手,而是就着这个略显别扭的姿势,将火麟飞打横抱起(这个动作对他而言陌生而僵硬),身影一晃,消失在废墟中,下一刻,已出现在主殿内唯一还算完好的软榻旁。
他动作算不上轻柔地将火麟飞放在榻上,想抽身离开,衣襟却被攥得更紧。司马焦眉头蹙起,指尖苍白色灵火跳动,似乎想将那不识趣的手指烧成灰烬,但最终,那灵火只是在他指尖明灭了一下,便悄然熄灭。他沉默地站在榻边,看着火麟飞即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以及体内那两股虽然微弱却依旧在尝试缓慢融合的、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生机,正从火麟飞胸口那枚沉寂下去的异能锁中缓缓散发出来,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而火麟飞自身修炼出的、带着此界特性的灵力,则如同忠诚的护卫,环绕在侧,与那异种能量形成一种微妙的共生与互补。
“冰火同源……一体两面……”司马焦回想起火麟飞昏迷前那句断断续续的话,眼神深邃。他伸出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寂灭灵火,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靠近火麟飞的手腕。
没有接触,只是悬停在上方。他在感知,在分析。
当那缕极致冰寒、代表终结的灵火,靠近火麟飞体内那温和跃动、代表创生的异火余韵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没有预想中的激烈排斥,也没有相互湮灭。那缕寂灭灵火,竟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力场的牵引,微微地、极其顺从地,环绕着那异火的气息流动起来,轨迹和谐,仿佛星辰环绕恒星!虽然依旧泾渭分明,属性相反,但却构成了一种动态的、平衡的共存状态!甚至……司马焦能感觉到,自已那缕向来暴戾难驯的灵火,在这种“环绕”中,竟然显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平静”与“温顺”?
这怎么可能?!
司马焦的心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完全违背了能量相克的基本法则!除非……这两种力量在更本源的层面上,存在着某种超越普通阴阳对立的、更高层级的统一性?
他想起了火麟飞召唤幻麟神时,他体内灵火传来的那丝“雀跃”共鸣。想起了那段模糊记忆中,滔天的苍白火焰与一枚温暖红光晶石交织的画面……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测,逐渐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浮现:难道他司马家世代传承、象征着寂灭与终结的奉山灵火,与火麟飞身上这来自异界、代表着生机与创造的奇异火焰,在遥远的过去,竟是同出一源?是某种至高法则的一体两面?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走向了两个极端?
这个猜测太过惊世骇俗,若传出去,足以颠覆整个庚辰仙府乃至此界对力量本源的认知!但眼前这违背常理的“和谐共存”现象,以及火麟飞昏迷前那句点题之言,却由不得他不信!
就在司马焦心神激荡,沉浸在这石破天惊的发现中时,榻上的火麟飞忽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眉头皱得更紧,身体也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他体内那原本趋于平复的融合能量,似乎因为主人意识的苏醒而再次变得活跃且……混乱?
“呃……热……好冷……”火麟飞无意识地呓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一会儿身体滚烫,一会儿又冰冷刺骨。两股力量在他的经脉中如同脱缰的野马,时而碰撞,时而纠缠,让他痛苦不堪。
司马焦眼神一凝。看来,强行融合两种至高法则的雏形力量,远非易事,即便有异能锁这等奇物护体,火麟飞的身体和灵魂也承受着巨大的负荷和风险。若放任不管,恐怕会留下难以挽回的暗伤,甚至根基尽毁。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司马焦并指如剑,点向火麟飞的眉心。这一次,他指尖萦绕的不再是充满毁灭气息的灵火,而是极其精纯、被他以无上控制力剥离了所有暴戾属性的、最本源的寂灭灵力。这股灵力冰冷、纯粹,如同万载玄冰的核心,带着一种镇压与疏导的意味。
当这股冰冷的灵力探入火麟飞混乱的识海与经脉时,奇迹再次发生!
那躁动不安的异火能量,在感受到这股同源而异质的冰冷灵力后,非但没有排斥,反而像是迷途的孩子找到了指引,主动缠绕上来!而火麟飞自身的灵力,也在这股外来“秩序”力量的引导下,不再无序冲撞,开始配合着异火,尝试构建更稳定的运行轨迹!
司马焦集中全部精神,以其远超此界修士的恐怖控制力和对能量本质的深刻理解,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三股力量(异火、此界灵力、他的寂灭灵力)。他不再试图镇压或消灭任何一方,而是像一个最高明的调和者,利用三者之间那奇妙的“同源吸引力”和“两极互补性”,引导它们寻找着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且耗费心神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编织最精细的蛛网。司马焦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专注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时间悄然流逝。殿外,廖停雁等人早已被之前的惊天大战和后续的寂静吓得魂不附体,却又不敢靠近,只能焦灼地守在外面。
殿内,在司马焦那近乎神迹的引导下,火麟飞体内的能量风暴渐渐平息。炽热的异火与冰冷的寂灭灵力,如同阴阳鱼般,在他丹田处形成了一个缓慢旋转、相互依存又相互转化的微妙气旋!而火麟飞自身的灵力,则如同温顺的河水,滋养着这个新生的、蕴含着无限可能的力量核心!
“冰火太极……”司马焦看着火麟飞丹田内那稳定下来的气旋,眼中闪过一抹异彩。他收回手指,微微喘息,消耗巨大,但看着火麟飞逐渐平稳的呼吸和恢复血色的脸颊,心中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就在这时,火麟飞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火麟飞的眼中还带着刚苏醒的迷茫和虚弱,但当他看清近在咫尺的、司马焦那张苍白却难掩疲惫的俊脸时,迷茫迅速被惊喜和担忧取代。
“师祖……您没事吧?”他声音沙哑,却第一时间关心着司马焦,“那些坏人……被打跑了吗?”
司马焦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火麟飞动了动,立刻感受到体内那截然不同、却又水乳交融的两种力量,以及丹田处那个缓缓旋转的、让他感到无比舒适和强大的气旋。他愣住了,下意识地内视,随即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这……这是……师祖!我……我的力量……它们……”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看向司马焦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崇拜,“是您……是您帮我的,对不对?!”
司马焦移开目光,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却少了几分刺骨的寒意:“若非你自身根基尚可,早已爆体而亡。日后不可再如此莽撞。”
虽是训斥,却等于变相承认了。
火麟飞却毫不在意,笑得像个孩子,用力点头:“嗯!我知道了师祖!谢谢您!”他感受着体内那强大而和谐的力量,信心前所未有的高涨,“师祖您看!我的火和您的火,真的可以在一起!它们一点都不打架!我就说我们是天生……呃,是注定要一起解决问题的!”
司马焦听着他这不着调的话,看着他那灿烂得晃眼的笑容,心中那刚刚筑起的冰墙,似乎又融化了一角。他转过身,背对着火麟飞,淡淡道:“既已无碍,便自行调息巩固。莫要打扰本座清静。”
说完,他走向殿内另一角,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只是那微微起伏的胸口,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火麟飞看着师祖的背影,傻笑了好一会儿,才乖乖坐起身,开始认真感受和巩固这来之不易的、冰火同源的全新力量。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不同。
他不仅变得更强了,而且,他似乎……真正走进了师祖那座冰封的城池。虽然城门依旧紧闭,但他已经拿到了钥匙。
而手握钥匙的他,和手握另一种“钥匙”的师祖,未来将会开启怎样的一扇门?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充满期待的笑容。答案,或许就在不远的将来。而咸鱼宫,这片承载了太多秘密与可能的土地,注定无法再“咸鱼”下去了。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