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正大人里边坐,想知道什么,问民妇就好。”
花婆婆打开院门,把乡正大人迎进来,给他擦了椅子,又急急忙忙去找茶水,首先态度要摆出来。
翻出两年前买的茶叶,没密封好,有点渣了,得尽快用完。
乡正大人就在外面,花婆婆没做麻烦事,抖抖干净,抓一把上面的就拿来用。
花婆婆有茶杯,还是之前两位孺人送的,被收的好好的,这会时间紧,就不去翻,拿出一个干净碗。
一整把茶叶被花婆婆直接放在碗里,倒上热水,用来招待客人,花了文钱到茶叶,在大刘乡是最高礼仪。
看着这个茶叶量,还有花婆婆脸上明显的心疼,乡正大人心里悄悄给民妇调低一分。
为了礼数周全,乡正大人又还要双手接过,抿上一口,一股陈味,只能不着痕迹的放下。
说了一句这茶水清冽可口,就说明自己来意,桌上的茶水,他再也没动过。
“婆婆不用忙了,快坐下,咱们聊聊,我初来乍到,什么事都不知道,这次上门,是想听听大刘乡的情况。”
上门做客,手里没有礼品,乡正大人看着年轻,估计家眷没有带在身边。
“乡正大人折煞老婆子了,您想了解什么,只要老婆子知道的,一定一五一十的全说出来。”
礼数周全,有些谈吐,也是见过世面的,乡正大人又做了加分。
“老人家不用拘束,关于咱们大刘乡,有什么就说什么,我听着。”
这样的要求最让人为难,花婆婆也只能尽量客观的评述大刘乡。
大逻辑不乱,小顺序有点混,花婆婆将自己知道大刘乡说给乡正大人听。
“山下里,河上里,河下里,沟边里,大刘乡一共四里,嗯,我知道了。
这大刘乡真是人才济济,婆婆再与我说说前两位乡正的事情。”
花婆婆是真不想多说,一年之间,整个县里大换血,一看就是故事开始的前奏。
这位乡正大人,还不知道扮演着什么角色,又有着什么作用。
初到大刘乡,第一位就找上自己,这又是什么路数,花婆婆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位乡正,一位是如今的县丞,花婆婆与县丞家后孺人还有联系,一位已经告老还乡。
花婆婆只能挑着好的说,芝麻大小的事情,花婆婆也要说上一嘴。
这位乡正大人很有耐心,听着花婆婆说的,没有不耐烦,修养很不错。
就是有一点,没从花婆婆嘴里听到一个两位乡正不好的字眼。
“婆婆说的秋日宴,能不能再跟我多说说。”
“大刘乡家家户户种了辣椒,这可是稀罕物,那些行商怎么收购的?”
“近两年在京城兴起一道辣椒兔丁的菜,应该也是来源于大刘乡,兔丁莫不是也来自大刘乡。”
每当花婆婆解决完乡正大人一个问题,他总有下一个跟着,说完秋日宴,又说了辣椒和活兔。
这些都说完,乡正大人又拿出一份名单,对着上面的名字,一个一个问花婆婆。
好不容易把乡正大人送走,花婆婆说的口干舌燥。
给自己灌了一大碗凉水,把乡正大人只捧了一口的茶水倒在外边树下。
收拾完之后,才让大黄去找几位大侄子过来。
“小姑,你找我?”
“慢点,都慢点,别跑,大黄,你也给我慢点走。”
花婆婆今年六十,长根侄子就要冲七十,其余三侄子,也是六十五往上走。
可不是年轻的时候,身子骨还能折腾,几丈高的坎,一跳就下,一蹦就上。
大黄去叫人了,花婆婆就留在家里烧茶,等人过来,温度正好,能吹着入口。
山上有野茶树,家里小辈每年都会上山采几篓子回来,分给花婆婆两篓子。
乡下人也有喝茶的习惯,他们喝不花钱的,自己炒的茶,也能让水里有个味道。
大侄子们过来,就喝花婆婆炒的茶,可不是乡正大人碗里花钱买的陈茶。
“小姑,什么事,你就说吧。”
花婆婆这么着急的让大黄来找,大家都害怕不好,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看小姑还有心情烧茶,等喝了水才问情况。
“新来的乡正大人来找我了,刚走,依我看,咱们都日子怕是不清闲。”
花婆婆详细说了乡正大人与自己的交谈,还着重数了乡正大人问的几人,其中就有长根侄子。
有根因为做了七年里正,脑子转的最快。
“我听说,这位乡正大人,是跟着新来的县令大人一起过来的,是县令大人都亲信,最受县令大人看重。
依我看,乡正大人的态度,就是县令大人态度,他们肯定少不了折腾。”
“不是说县令大人是被贬官过来的,怎么就一点都不怕?”
长力侄子看不懂县令大人与乡正大人的动作,他们是贬官过来的,怎么会大张旗鼓。
“老二,你是不是蠢,没听小姑说,县令大人跟乡正大人是从北京京城来的。
这可是京城啊,那可是皇帝住的地,这京城里的人,怎么愿意在我们这乡下地方一直待着。”
“那又怎样,不照样被贬过来了,要我说,这县令大人是从上边下来的,说不定还比不上上一位乡正大人。”
几个侄子意见不一致,大家都不习惯乡正大人突然积极,安稳才是乡下人家最看重的。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让小姑说,我们听小姑的。”
几个大侄子吵完又巴巴的看着花婆婆,等她发话。
“你们看着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是县令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乡正大人问了我那么多问题,又问我起房子的事情,还问咱们大刘乡去县里有没有近路。
我觉着,这位里正大人透露出来的意思,像是要长久在咱们大刘乡待着。”
一般官员的任期,都是三年到五年,不过是隔几年就会走的乡正,要是不好相处,躲着就好,五年时间熬熬就过去。
可这位乡正,听着要待很久,这就不好了,乡正可是上了朝廷的官,要是得了乡正大人厌恶,日子终究是难过的。
“我听说,这当官的都要自己的仕途,他们就算是被贬下来,不应该想着怎么回京城那个富贵地方,怎么在我们这样的穷乡僻壤里待着?”
“这问路问房子的,这位乡正大人不会跟上一位乡正大人一样,在我们大刘乡等着养老。
前边那位乡正大人只要熬五年,他可是还年轻,这二三十年待着大刘乡,他真的乐意?”
在上一位乡正大人没来之前,大家都认为大人们都是想着往上走的,没想到也有这样混日子的官。
又不是县里的衙役,乡正大人是能去县里做官的,厉害的还能做到县令,怎么会不愿意争。
“谁管他乐意不乐意,说不定是真的犯了大事,不能再回京城,你们快拿拿主意,咱家要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小姑把我们找来,不就是想让我们安分,咱们不做那个出头鸟,凡事都听乡正大人的。”
四个大侄子都活了大半辈子,知道越是这时候,越是要低调。
“今年的里正还没推选呢,小姑,你说,咱们家还要不要争?”
“争,为什么不争,这次让家里的侄孙们去争,你们一个个都六七十,腿脚不便,脑子也没有他们转的快,等会乡正大人传召,还要大人等着。”
在花婆婆这喝了茶,听了乡正大人的事情,几个大侄子就回家传达精神,让一大家子人皮都紧绷着,别招了乡正大人眼。
尤其是有根侄子,预备了一肚子的话等着回给乡正大人。
尽量规避自家陷入剧情漩涡,花婆婆开始数自己这些天听到的消息。
剧情要开始了,主角是谁呢?
要是有什么奇怪的,那也没有,山下里风平浪静,没有哪家孩子掉水、磕破头的事情。
河上里和河下里离得近,也没听说有动静,难不成,是比山下里更偏的沟边里。
花婆婆对主角的故事不感兴趣,她只需要确保一点,就是这位主角不要来打搅自己的生活,也不要来扰乱山下里。
在这个大前提下,花婆婆需要对主角有一定的了解,于是,在第二天,带着大黄去了江郎中处。
“花婆婆,又抓便秘方子?”
“给我来六付。”
一旁的药童见着花婆婆就主动进去抓药,花婆婆顺势留在看诊的房间与江郎中说话。
“婆婆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老是不注意!”
江郎中的话语中,熟练中夹杂着小小的不满。
他跟花婆婆处得来,也多上心,花婆婆这一家都是这样,平时说着要他们注意,也听着。
就是隔一段时间总会来抓药,可见,自己说的话只听进去了三分。
“这事不怪我,昨天乡正大人过来找我说话,一时紧张,一时紧张。”
“乡正大人也去找你了?”
江郎中听到这个消息,给花婆婆这次便秘找了理由。
“咱们大刘乡哪有乡正大人这么孔武有力的男子,别说花婆婆紧张,就是我,看着也害怕。
说来,他今天上晌也来找过我,问的那些问题,弄的我脑子昏沉。”
同样的经历,江郎中很快就与花婆婆共鸣,昨晚睡觉时,他还服下一剂安神汤。
“乡正大人也来找你了,都问你什么?我跟乡正大人说咱们大刘乡的事情,还有辣椒活兔,还提到了你。”
“差不多,差不多,乡正大人也是问我这些,还问我大刘乡有没有特殊的病人。”
花婆婆咂吧着嘴,这个乡正大人,有点意思。
对每个人问的问题,大体相似,又不尽相同,看着不像他脑子能问出来的。
直到听江郎中说特殊病人,花婆婆暗道要遭。
“特殊的病人,乡正大人管天管地,还管人生病,你不会把我家的事情说了吧?”
在江郎中看来,花婆婆这是紧张的,也是尴尬的,换谁长期便秘也不想让人知道。
“花婆婆勿怪,实在是你家这事,山下里的人家都知道,我不说,乡正大人也能从别人口中得知。
这些小毛病都是人之常情,不过,放心,这事乡正大人就听一耳朵,他还更关心沟边里那。”
“沟边里?那边怎么了?没听说过有动静。”
花婆婆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江郎中一拍脑袋,这是刚发生的事情,花婆婆还不知道呢,不怪她这么问。
“我忘了这事,婆婆应该还没听过,也是上晌的事,沟边里有个男娃掉他们沟子里了。”
花婆婆捕捉关键信息,男娃,掉沟子里,没有意外的话,这就是主角了。
“有娃娃掉沟子里?诶呦,人没事吧,沟边里那边的水沟子中间深,比我们这河边深。”
“也不是小娃子了,这里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应该有些龌龊,那娃被救上来的时候,肚子涨了这么大。”
江郎中边说,边比划给花婆婆看。
花婆婆跟着比划了一遍。
“这么大,这哪是被救上来的,这是肚子里涨满了水,自己浮上来,真巧被看见了。”
“花婆婆说的一点都不差,乡亲们都忙着呢,哪有时间去沟边。
是被在那边玩的小崽子们发现的,又叫了大人去,几人一起把人救起。”
花婆婆大概明白,听江郎中的意思,应该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也不小了。
大刘村有河又有沟,小孩子基本都会游泳。
这么大的孩子,掉进河里也会自己游出来,里面肯定有问题。
换个人,肚子都喝圆浮上来,在水里不知道漂了多久,多半是没救了。
“江郎中,你跟我说说,没事吧,不会这孩子被送来,正好碰上乡正大人找你?”
知道花婆婆是误会了,她的担忧江郎中明白,乡正大人刚上任,就出了命案,这可不吉利。
“这孩子也是运气好,本来是救不了的,正巧碰上乡正大人过来,让我一定要再看看,诊金他付。
大人下令,又自掏腰包,老夫也可怜孩子小小年纪是去性命,想起师傅在时教我的一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