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
一种暖洋洋的热意包裹着全身,计晴天听到有人在叫他,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田野,不知怎的,计晴天好象望见一片金黄色的麦田,在风的弛骋之下,麦田泛起重重波浪,一种“沙沙”的声音萦绕心间。
“晴天?”
计晴天挣扎着将眼皮撑起,世界突然暗红一片,仿佛被深渊幽暗的红色螺旋吸扯,意识失重一般不断下坠,跌破重重虚空,永无止境,一晃千年,而又突兀的轰然落地,止于流光刹那,获得知觉的一瞬,他感到右肩酸乏异常,使不上丝毫力气,而这时,他的左肩不知被什么抓住,伴随着热,一种极度的燥热感传来、燃起,并烧灼着灵魂,随后这种不适瞬间扩散至整个躯壳,恶心的令人无法呼吸,直至——
“!!!”
计晴天由此彻底惊醒过来。
“晴天快醒醒!”
计晴天的大哥,也就是计晴空,只见他单手抓住计晴天的肩膀,将他扯了起来。
“怎么了?”计晴天下意识反问道,同时眼睛快速转动,确认着周围的状况。
“晴天你快坐好系上安全带!爸你让让,我来开!”计晴空说着,将计严赶到副驾驶位。
火不知从车子哪处着了起来,在玻璃窗外怒放着烈焰,与此同时,隔着车窗也能听见外面人群嚷嚷的吵闹声。
“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计晴天完全无法理解。
他大哥握住方向盘的那一刻,车子“轰轰”的发动起来。
车子猛得一退,“嘭”的一声巨响撞上了后方的什么东西,整个车子都随之一震,计晴天的上身刚被甩起,又猛得被压在座椅椅背上。
撞上后,车子就这样顶着那东西,“吱呀”着颤斗着车身继续往后倒退着。
而这时,计晴天也通过前挡风玻璃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隧道口,隧道里边的双行道上七零八落的停了许多辆车,无一例外都冒着火光,有的车门打开,车里的人不知去向,有的车“嗡嗡”的发动着,抖动着车身上的火光,无力的挤出不多的空隙,与此同时,隧道中还不断地喷涌着人流,他们有的尖叫着,四肢狂乱的挥舞着,象是一败涂地般逃窜着,有的回头大声调用,嘴里歇斯底里不知呼喊着什么,有的拖着身子披散着头发蠕动着……直到电光一闪,剧烈的爆炸喷薄着焰流如同火龙般从洞中冲出,计晴天才恍惚着勉强回过神来,而此时,计晴空驾驶着车子也终于挤出足够的空间进行转向,随后一脚油门撞开路障,拖着流动的火焰,一头扎进夜色深沉的荒野之中,但即使开着车灯,却依旧什么也看不清,在动辄一米以上的灌木丛中,车子狂飙至百八十的高速,一路碾过不知名的事物,象是灌木成片断折,象是沙石挤成粉碎,象是金属摩擦尖啸,各种纷杂而急促的声响一刻不停的通过车体震荡在计晴天的脑海中,光与影的交汇不断剪切着一切视线之内的事物,万物仿佛处在不断支离破碎,又不断缝合接替的叠加状态之中。
车子很快冲进一片田地,接连撞破几道藩篱,与此同时,计晴天也看到了其馀几道冒着火光的车子疾驰在前方,并且不断有新的汽车从荒野中冒出。
计晴天心脏狂跳着,明明没有任何剧烈运动,却止不住的喘息。
“我……我们这是要去哪?发生了什么?”
“呜呜呜——呜呜——呜!”
一种高频高亢的蜂鸣声从夜幕深空转瞬即至。
前方一辆车子突然爆炸,车架等零部件漫天四散,只馀一个燃着星火的浅坑。
计晴空驾驶着车子稍微转了转方向,但仍在加速,几栋矮房快速掠过,之后沿着山脚一路横冲直撞,不多时,他望见了高楼。
……
这儿似乎是一座产业园,但断了电,且枪声四起,漆黑的大楼处处紧闭,每一个窜过的人影都象是敌人。
计晴天狂喘着,他紧跟着计严奔向一处亮光,那里似乎是城轨入口。
临近了,错开计严的身形,他才发现入口处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孩,大约一米五,孤零零的站在那儿,恍惚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她,原本模糊的记忆这时突然间变得清淅起来。
“哒哒哒!”——是枪声,离的很近。
计晴天回头一看,远处大楼阴暗的角落里陆续涌出许多人,纷纷朝这儿奔来,声势越发浩大,那些人也是往这儿逃命的吗?
“哒哒哒哒哒!”
地面的瓷砖突然炸裂,成群的碎片溅射到计晴天的身上,有的甚至打在他的脑门上。
计晴天被吓得一个激灵,不知怎的,慌忙间他便冲向那位女孩,随后拉起她的手便拽着她跑,但是女孩没跑两步就跌倒了。
与此同时,女孩的手也从计晴天手中脱落,直到这时,计晴天才发觉那份体温的冰冷与触感的凉薄,彼时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手上,挥之不去,那份触感好象并非人间之物,那绝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
大概正是怀着这样的疑虑,计晴天机械地望着那群人,进到入口后便毫不自觉地关上了防火卷帘门,直到一抹刺痛在心中绽放,他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
手机已不知所踪,计晴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翻过的入口闸机,怎么上的列车,而列车又开往何方?
计严卷缩在列车的一角,沉默的象是要取代曾经的计晴空。
计晴天漫不经心地路过列车上的借阅室,门不知为何开着,里边坐着一位年轻女性,睡着了,头发细碎的盖在她的面庞,他仔细一看,发现她象极了之前的那位女孩,而她一旁的桌子上敞开着一本书,不知怎的,计晴天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拿起了那本书。
《回转之书》序言:
‘上世纪末,唯二的超级联邦解体,也就是在那个年代,互联网开始在全球普及,人类进入了信息时代。
……
战争从未停止,自信息时代开始,人与人之间又多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泥潭。
这片泥潭是可怕的,子弹只能贯穿人的身体,这片泥潭却能腐蚀人心。
许多人在这片泥潭中虚妄了人生,消磨了意志,虽然身体尚且自由,但灵魂早已成为重重枷锁下的傀儡。
……
本世纪七十年代,物联网高速发展,终于,连同99%的非人也成为网络的延伸。
非人在重重监视下生产生活着,却还是不断犯错。
……
人类自私、好色、张扬,你无法奢望一个人永远理智,人会出错,几乎是必然的。
又因为人权,得考虑方方面面,为此不得不创建起一堆毫无生产效益甚至阻碍生产的后勤体系。
这样看来,人似乎远不如机器。
……
这样的时代并不可恨,人就是如此,只是可悲,那些尚且活着的人,大多已丧失了个人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