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善。
尹福等人一露面,所有人心头都浮起这句话。
王五更是没有拖泥带水,直接问道:“尹前辈,今日是以什么身份前来?”
尹福身上的名头可多了,光是官身就有五六个。
虽然他已经不怎么管事,但西太后的荣恩一直不减,宫宝田能成为大内侍卫头领,一半靠自身实力,一半也仗着尹福的馀荫。
若是顶着官身,那就是来办差。
如果是以八卦门的身份,则按江湖规矩接待。
二者天差地别。
“小猴儿方才不是报过了吗?八卦门,尹福、宫宝田,丁连山。”
尹福背着双手,踱步往里走。
他指了指南边一大片位置。
“把这边给清出来,我们就坐这了。”
宫宝田、丁连山等弟子立马去赶人。
“好霸道。”
傅斩冷言讥讽。
霍元甲急忙提醒傅斩:“噤声。”
宫中之人向来如此行事,稍有不顺便扣上白莲反贼的罪名。
现在和他们冲突,殊为不智。
王五馀光看到八卦门的做法,怒气显而易见。
“尹前辈若是存心找茬,王某愿奉陪,咱们擂台上见真章。”
尹福却是笑了笑。
“急什么,既然是拳会,少不了做过一场,有的是机会。”
他环视四周,皮笑肉不笑地问:“王五,今天来了这么多人,里头该不会有白莲教的反贼吧?”
不等王五回答,他又自问自答:
“想来……是没有的。”
“别都盯着我们了,像看猴一样,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王五握着拳头,正待发作,骤然看到那顶轿子,本以为是空轿,刚才一瞥之间却看到了一个人。
宫里的老王八竟爬出了井口。
他想到昨日霍元甲的话。
——五爷,范佑和宫里勾搭,要在拳会上对你动手。
王五觉得对自己动手,不外乎一些肮脏手段,他吃饭歇息都很小心,可没成想,这个动作竟然是堂而皇之,想在拳台上打死自己。
不但杀人,还想诛心。
朝廷想打烂江湖人的胆气。
“八卦门,尹福、宫宝田,丁连山。”
“花拳门步亭。”
“奕亲王门下,崔波、蒋霆、甘人奉、明玉。到。”
随着一声唱名。
拳会再度恢复如常,王五回到座位,将所见告知霍元甲、程庭华、孙禄堂等人。
孙禄堂是个雄壮的中年汉子,他先学形意,后习八卦,两大内家拳融会贯通,四年前他走遍十一省,打遍高手无一败绩,他的八卦拳就是程庭华教授,所以他也称程庭华为师。
日后孙禄堂成就更高,三大内家拳被他练到登峰造极,又被人成为武圣、武神、虎头少保,天下第一手
孙禄堂不怎么爱说话,内秀于内,但关键的时候,他很有主见:“宫内高手以药石延命,苟活在世,看着唬人,实则不足为虑。五爷,你只对付他。其他挑战你的人,交给我来处理。”
程庭华道:“算我一份儿。”
霍元甲也道:“我也可出手。”
王五略一思忖:“就依禄堂的法子,你们几个一定小心。特别是尹福那个叫丁连山的弟子,神莹内敛,步履轻盈,吞吐之间如同无物,得重点提防。”
同为八卦门人的程庭华解释道:“八卦门内,每一辈都分面子和里子。面子光鲜亮丽,享尽名望荣华;里子则藏于内,不显山不露水,只做面子不能做的脏事。宫宝田这一辈,丁连山就是里子。他比宫宝田还要厉害。”
几人这才了然,每一个流派都有每一个流派的隐秘之事,不入门里根本无从得知。
近午时分,约莫九点光景。。
范佑看人来的差不多,正要起身,组织拳会开始。
一群光头,从远处纵马狂奔。
“老子没来晚吧?”
“哈哈哈哈”
嚣张至极的狂啸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红色袈裟,头上点着九戒的和尚飞身而至,落在唱名的大嗓门前。
“红莲寺,衍空。给老子喊。”
大嗓门只得大喊。
“这不是少林寺的叛徒吗,他怎么也来了。”
“披着袈裟的畜生,他最近到处在找双鬼。”
“连奕亲王的走狗也来了。”
“”
乱糟糟的议论声,衍空就当没听到。
一双三角眼扫视一圈,猛地迎上一对璀灿的眸子。
他心里大喜,还真他娘的来对了。
这得感谢一个叫孙帘的家伙。
按捺住激动的心,他径直走向尹福。
“见过尹师、宫大人。”
尹福、宫宝田都不怎么搭理衍空,如这种叛徒,就该掌毙,也就奕亲王喜欢用这类人,是条好狗,也只能做狗。
衍空浑然不在意,把尹福等人周围的人又赶走一部分,坐了下来。
光绪十九年的武状元崔波,同样在奕亲王门下,他问衍空:“你不是在追杀双鬼吗,怎么也来拳会凑热闹。”
衍空道:“得着信儿,双鬼就在这儿。方才我已瞧见他了。”
崔波道:“恭喜。”
衍空嘿嘿直笑,确实值得一声喜。
范佑心里同样欢喜,巴不得宫里或者奕亲王门下再多来一些人。
他又等了一会,终不见人来。
一声锣响。
他气沉丹田,朗声大喊:“诸位同道,前辈,花开时节,来到冠县以武会友,点到即止,切不可伤人。”
“然拳脚无眼,为免纠纷,登台者须签生死状。”
“哪位好汉先登台?”
这便开始了。
什么点到即止,本就是恩怨局。
今天报仇,光明正大,今天之后,再报私仇,就得被人人喊打,被江湖同道唾弃。
一个汉子飞身进入擂台。
“泰安,于杰。”
他自报名号后,伸手指向下面的一个老头。
“钱文泰,二十一年前,你杀我父我叔,今天我要打死你。”
“给我滚上来。”
“不知死活。”钱文泰手里把玩着两个铁胆,他随即起身走上擂台。
两人各自在生死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撂下笔后。
嗖!
两颗铁胆擦出火星子,骤然砸向于杰的脑门。
没有一点耽搁,钱文泰这就出手了。
于杰练得家传功夫,用炁以柔劲缠住铁胆,又猛地蓄力将铁胆狠狠打了出去。
“嗖。”
钱文泰刚接过铁胆。
于杰已然杀至,一掌打在钱文泰的胸口,这掌有暗劲,竟在钱文泰的胸膛炸开。
钱文泰自知死期已至,咬碎嘴里一颗毒囊,张口喷在于杰面门。
这毒太烈。
不消一时三刻,于杰扑倒在地。
钱文泰胸口凹陷,亦倒在拳台。
两人同归于尽。
一段血仇,至此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