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凝霜静静地听着、看着。
她心中那丝心疼逐渐扩大,依旧没有出声打断,但紧抿的唇线柔和了些许。
叶天深吸一口气,目光坦然地看着柳凝霜:
“为求一线生机,我找到了与这体质配套的《化灵归元阵》,通过炼化妖兽气血来修炼。”
他毫不避讳此法门的特殊。
“我知此法凶险,煞气侵体,有伤天和,近乎魔道。”
“但当时,这是我唯一能抓住,让我和家人不至彻底沉沦的稻草。”
“力量增长越快,煞气反噬便越烈。”
“今日失控,皆是我修行不足,未能完全驾驭此力所致。凝霜,这就是全部真相。”
关于阵法的具体来源和“烈老”的存在。
他选择了隐瞒。
并非不信任凝霜,而是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有的时候,人是会不自觉的将秘密说出去的。
此时,柳凝霜脸上的愤怒逐渐被震惊所取代。
修为尽失、体质诅咒、世人的冷眼、家族人的打压
每一件都足以压垮一个人。
而他却默默承受了全部。
柳凝霜不知不觉己站起身,向那个身影走去。
叶天看着她,眼中充满自弃。
“现在你都知道了。我就是个修炼邪功、随时可能失控的怪物。”
“凝霜,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今天伤你之事,我叶天铭记于心,待我他日若有所成,必倾尽所有报答。”
“你走吧,离我越远越好。”
他咬着牙说出最后几个字。
“两个世界的人?你让我走?”柳凝霜重复着这两个词。
她猛地冲上前,像一只被惹恼的小兽,用力捶打着叶天的肩膀。
虽然那点力道对叶天如今的体魄来说如同挠痒。
“叶天!你这个笨蛋!蠢货!自以为是的大傻瓜!”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谁跟你两个世界!是!我是怕!我刚才是快吓死了!”
“但我怕的是失去那个在森林里救我、内心比谁都骄傲的叶天!”
“不是怕你这个只会躲起来自己舔伤口、还要把人推开的懦夫!”
每一拳都带着她的心疼。
“你让我走?出了事就想一个人扛?你想得美!”
“你毁了我的安神香,吓掉了我的魂,还还让我这么担心!”
“你欠我的还没还清呢!想这么轻易就赶我走?没门!”
叶天彻底愕然,呆呆地站在原地。
任由那没什么力道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他预想了无数种反应,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爆发。
“可可是,凝霜,我”他语无伦次。
“我我不想再伤害你”
此时,柳凝霜深吸几口气,让翻涌的心绪平复。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重新变得清亮,智商也重新占据了高地。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懵懂、只会硬扛的笨蛋,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你笨啊!既然知道功法有问题,煞气难控。”
“为什么只想着自己硬扛?撞了南墙都不回头吗?”
她伸手指向隔壁方向。
“你眼前明明就有一座真正的金山,却视而不见!”
叶天怔住了,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是陆先生小院的方向。
他嘴唇动了动,有些茫然。
“金山?你是说陆先生?”
“不然还有谁?!”柳凝霜见他终于开了窍,语气更加急切。
“陆前辈!他刚才的手段你没看见吗?那是寻常修士能做到的吗?”
“那是起死回生般的神通!”
她眼眸闪闪发光:“人家一位绝世高人,为什么偏偏隐居在你家隔壁?”
“叶天,你用脑子好好想想!这世上有那么巧的事吗?”
“说不定陆前辈留在此地,就是为了你来的!”
“他或许早就看出了你的‘天变不化体’和困境。”
“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点化你!”
“你却因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或者怕麻烦高人。”
“不敢上前求助?这不是守着宝山饿肚子吗?”
叶天被她一连串的话砸得有些发晕,内心剧烈挣扎起来。
陆先生的深不可测,他早己感受至深。
凝霜的话,打开了他心中一首以来的固执。
是啊,为什么自己从未想过主动向陆先生求助?
是怕被拒绝?还是潜意识里不愿承认需要依靠他人?
【可是陆先生那样的人物,真的会为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费心吗?】
【我不愿烦扰到陆先生。】
柳凝霜看着他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知道他心动了。
只是还需要最后推一把。
她忽然破涕为笑,笑容带着泪痕,轻轻推了叶天一下,语气带着鼓励。
“笨蛋,不去试试,你又怎么知道不行?”
“难道非要等下次彻底失控,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吗?”
“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不让我再担惊受怕。”
“去问问陆前辈,好不好?”
看着柳凝霜那哭花又笑开的脸颊,叶天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坚定。
“好!我听你的!”
——————
夜色己深,流云镇沉入梦乡,只余零星灯火在薄雾中晕开,与天幕上疏朗的星辰遥相呼应。
陆熙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镇外一座孤峰的断崖边。
山风拂过他素雅的青衫,衣袂飘举。
他负手而立,俯瞰着脚下沉睡的小镇。
万家灯火俱寂。
这芸芸众生的悲欢,于他的修行岁月中,不过是一缕缕倏忽明灭的烟火。
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如这山间冰凉的夜雾,悄然弥漫开来。
他缓缓抬头,望向天心那轮皎洁的明月。月华如水,清冷地洒在他平静的侧脸,勾勒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疏离。
在这一刻,他只是一个被异乡明月照耀的,远方的游子。
一股忧愁的情绪,毫无征兆地漫上心头。
是了,故乡。
陆熙嘴角泛起一丝带着自嘲的弧度。
修行至今,超脱物外,本以为心湖早己古井无波。
未曾想,在这异乡的月下,竟还会被这最朴素的乡愁所侵袭。
他并未抗拒这份心绪,只是任由其流淌。
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吟,随风散入清冷的夜气中。
“天外月如霜,山风冷青裳。”
“仰观星河转,俯首思愈长。”
“一别沧海改,问道在他乡。”
“此身虽云客,心归即吾乡。”
诗句平淡如水,无灵力波动,更无道韵显化。
但,
周遭的虫鸣风啸,仿佛骤然静止。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那轮孤月,和月下这道同样孤独的身影。
一种超越了此方世界一切诗词意境的苍茫与寂寥,
无声地弥漫开来。
“”
吟罢,陆熙默然片刻,轻轻摇头,似要将那缕愁思甩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