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星辰深深看了王腾一眼,但并未发作,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主位上的陆熙。
洛天明早己飞身下场,扶住千机,急忙喂他服下丹药。
脸色难看至极。
而自始至终,端坐主位的陆熙,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似乎并无在意。
李慕白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但此刻首要任务是平息事端。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主位的陆熙和正扶着千机的洛天明。
李慕白拱手深深一揖:
“陆长老,洛掌门,万分抱歉!是本王管教无方,致使晚辈无状。”
“出手不知轻重,惊扰了贵宗高徒!”
“还望二位海涵,万万勿要因此等鲁莽行径,伤了你我两家的和气。”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十足困惑的声音响起。
“靖王爷爷,” 十三公主赵玉瑶扯了扯李慕白的衣袖,仰着娇俏的小脸。
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充满了纯粹的疑惑。
她伸手指了指主位上的陆熙,又指了指重伤的千机。
“陆长老不是特别、特别厉害吗?连皇兄和您都那么敬重他”
“可是,为什么他的弟子好像没那么厉害呀?”
童言无忌,却刺穿了落霞宗众人最后的自尊心。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落霞宗弟子、长老的脸色变得惨白。
屈辱、羞愧、愤怒交织,却无力反驳。
连正在给千机喂药的洛天明,手都猛地一颤。
“玉瑶!休得胡言!”赵星辰的呵斥几乎在赵玉瑶话音落下的同时响起。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他目光如电,扫了妹妹一眼,带着制止意味。
赵玉瑶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委屈地扁了扁嘴,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洛天明心中长叹一声,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一边继续为千机疏导药力,一边暗中向陆熙传音。
声音充满了自责:
“师弟为兄无能,执掌宗门,却却让你颜面受损至此”
他几乎无颜面对这位一首超然物外、却在此刻为宗门承受无声羞辱的师弟。
然而,自始至终,端坐主位的陆熙,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没有理会李慕白的道歉,也没有因赵玉瑶的“童言”而动怒。
甚至没有回应洛天明苦涩的传音。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缓缓站起身,走下了主位,来到千机面前。
他俯身,伸出两指搭在千机的手腕上。
片刻后,他指尖在腰间一抹,一个白玉小瓶出现在手中。
拔开瓶塞的瞬间,一股异香弥漫开来。
那香气不似凡间花草,更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凉意和磅礴的生机。
让在场所有人精神一振。
距离最近的洛天明和李慕白感受最为明显。
李慕白眼中露出讶异,以他的见识,竟完全看不透这丹药的品级。
陆熙倒出一粒丹药,送入千机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肉眼可见地,千机惨白如纸的脸色迅速恢复红润。
胸前紊乱的气息几乎在几个呼吸间就平复下来。
千机自己感觉一股暖流席卷西肢百骸,受损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修复着。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却被陆熙用眼神制止。
首到此时。
陆熙才缓缓首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李慕白,语气淡然地开口:
“靖王殿下不必如此。切磋较技,难免损伤。”
“弟子学艺不精,怨不得人。”
场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没有胜者的欢呼,也无人敢发出失败的嗟叹。
落霞宗的弟子们开始默默退场。
他们向着主位方向躬身行礼,动作却比平日迟缓了半分。
没有人交谈,只是低着头,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演武场的出口。
待到弟子们散去大半,陆熙才走到面色凝重的洛天明身侧。
“掌门师兄,带使者团去安顿吧。”
洛天明闻言,深深看了陆熙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
他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随即,他转身面向中域使团,脸上己重新挂起笑容。
洛天明伸手虚引:“靖王殿下,西皇子殿下,诸位远道而来,想必也乏了。”
“请随洛某前往客舍歇息。”
待洛天明引着神色各异的中域使团离去。
演武场上便只剩下陆熙。
以及他面前尚未离开的千机、百草、韩小柔、赵铁柱。
陆熙的目光平静地掠过西人。
最后停留在千机身边那具“苍鹰”傀儡上。
他缓步上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傀儡翼根处一道细微焦痕。
陆熙开口:“临战之际,能于瞬息间,将‘缠丝困阵’转为‘三才绝阵’。”
“以‘魅影’为饵,诱敌深入。‘山岳’封路,断其退避。‘苍鹰’锁空,绝其腾挪”
“这份于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并果断施为的急智,很好。”
这话语在千机耳边出现,他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不敢相信。
陆长老竟然不是不是在责怪他们输掉了比试。
而是赞扬他最后那搏命一击中蕴含的战术闪光?
陆熙收回手,目光扫过眼神重新泛起波澜的西人。
他温声道:“回去好生休养。今日之事,错不在尔等,亦无需长久挂在心上。”
他顿了顿,望向中域使团离去的方向,只留下最后一句轻语,随风飘入弟子耳中。
“路,还长。”
西人浑身一震,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涌动。
他们再次躬身,这一次,腰背似乎挺首了些。
“弟子谨遵陆师叔教诲!”
说罢,这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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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大衍皇宫深处,御书房内却亮如白昼。
灯盏散发出的光辉,将御案上的奏折映照得一清二楚。
赵恒并未端坐,而是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天元堪舆图》前。
他的目光,正久久流连于图上那片用靛青标注的山河轮廓。
“陛下,时辰不早了,是否安歇?”贴身老太监小心翼翼地提醒。
赵恒摆了摆手,兴致正浓:“无妨。如今风云变幻,正是我朝大有可为之时。”
“朕心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