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盆在月光下的干净炒面，再看看孩子那张尽管脏污却透着超越年龄的坚毅小脸，老兵们只觉得喉咙发堵，眼框发热。
他们纷纷用力别过脸去，……
“娃儿…留着吧…你自己吃…”老兵轻轻将木盆推回孩子面前。
城里百姓大多撤了，留下来的都是没法子的人。
这盆炒面，怕是这娃子一家子活命的指望。
他们就是饿死，也绝不动百姓一口粮，更何况是一个孩子递过来的！
“能…能给我一个那个吗？”孩子没有接盆，反而伸出枯瘦的小手指着地上堆放的几枚手榴弹。
“我娘说了…这东西…能保命！…我会用！”
似乎怕他们不信，孩子还笨拙却异常认真地比划了一下拉弦的动作。
老兵正尤豫着要不要给他一颗防身。
却见那孩子已经飞快地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枚手榴弹，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破棉袄的最里层，紧紧抱住。
“谢谢！”
道了一声谢后，他头也不回地快速退回了那条漆黑的巷子深处，小小的身影瞬间消失。
地上，只留下那盆散发着香气的炒面。
“吃！”老兵班长深吸一口气，指着木盆，声音斩钉截铁地朝着兄弟们说道。
“别姑负了娃儿和他爹娘的心意！吃完了……”
他眼中陡然爆发出凶光，
“给我往死里打鬼子！”
黑暗中，响起一片压抑而缓慢的咀嚼声，还有眼泪落在地上的轻微声音。
……
“八嘎！小心！那个支那小孩…他有手雷！隐蔽——！”
几分钟后，远处一条街巷猛地传来一声鬼子兵惊恐的嘶嚎！
紧接着——
“轰隆！！！”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传来！
老兵和阵地上所有士兵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这片局域，只有他们这一个排！那爆炸声的来源……
只可能有一种解释！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瞬间冲垮了所有防线！
滚烫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这些铁打的汉子们的脸上滚落，砸进嘴里，混着尚未咽下的炒面。
炒面是甜的……
眼泪，却是世间最苦！
“杀——！！！”
老兵发出一声咆哮！
他抓起地上的大刀，第一个跃出掩体！
身后，十几个同样状若疯魔的弟兄，朝着爆炸声响起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猛扑过去！
……
“纳尼？！怎么会这样？！”
临淄城内，一处墙面剥落的公署内，
板垣死死攥着刚刚送来的伤亡报告，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深深的困惑。
“难道我的情报有误？！”他喃喃自语，
他自诩为“大夏通”，在这片土地上浸淫多年，对大夏军队的派系、习性乃至弱点都了如指掌。
可眼前的战况，彻底颠复了他的认知！
这些被他视为不堪一击的西北军杂牌，竟能爆发出如此顽强！
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
张荩忱！
那个与庞炳询有着血海深仇的原西北军将领，竟然拼死来援！
甚至连东面的原西北军冯安邦部，也不顾一切地杀进了临淄城，支持这个他们曾经的叛徒！
这一夜，这几支被他视为一盘散沙的部队，竟用大刀片子，硬生生在帝国勇士的剌刀下，一寸寸夺回了白天丢失的阵地！
整个临淄，再次变成了血肉磨盘般的拉锯战！
大夏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怕？
这让他之前那个论断——大夏不过是个披着国家外衣的松散部落，民众毫无国家认同，谁统治都一样的理念，产生了巨大的裂痕！
“师团长阁下！最新情报！”参谋长井上匆匆而入，手中握着几份电报。
“黑岩旅团有消息了！”井上语速急促，
“他们已撤入沂蒙山区，在一个叫争气坡的地方休整待援！黑岩义胜旅团长确认，击败他们的，正是秦天部主力！情报显示，该部火力极其充沛，战车火力根本没有短缺！”
“呃？！”
板垣猛地站起，一把夺过电文，急切扫视。
几遍之后，他象被抽干了力气，颓然跌坐回椅子，脸色灰败。
“狡猾的秦天，他…他必然有一套我们无法渗透的独立情报体系！”
板垣的声音带着挫败，
“梅机关、松机关…全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想起了自己曾信誓旦旦告诉黑岩义胜，秦天部战车因短缺炮弹，而被总裁嫌弃，
这是一个致命的误判！
“命令黑岩义胜，”
板垣强打精神，声音低沉，
“继续在沂蒙山隐蔽休整，等待我的出击命令！”
他接过井上递来的其馀电报，
分别来自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和第十师团的矶谷廉介。
寺内的电报措辞严厉，催促尽快肃清临淄残敌并固守待援；
告知南线华中方面军已由佯攻转为全线猛攻；
且已从沉阳紧急调集大批精锐战机驰援临淄。
并严令一旦发现大夏神秘空军踪迹，必须立刻禀告！
矶谷廉介的电报询问他们的战况，并告知他们在藤县进展顺利。
并询问他遭遇的大夏这支部队的情况，
是不是这个秦天部的主力？
如果是的话，他会让濑谷支队赶紧猛攻蒙阴，拿下蒙阴后，从背后切断大夏的这支神秘部队。
并且，还告诉板垣，在山亭方向，他派出一个长谷支队。
他们已经攻破山亭，正在费县与大夏守军激战，拿下费县，便可与他们第五师团会师，请板垣务必要挺住。
“吆西！总算有好消息了！”板垣看着矶谷的电报，尤其是关于长谷支队进展的消息，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
他快步走到地图前，目光在临淄、费县、蒙阴、藤县之间来回扫视，
手指不断敲击桌面，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给矶谷师团长回电！”板垣终于下定决心，声音恢复了惯有的阴沉，
“综合情报研判，黑岩旅团遭遇的，确系秦天部主力！其兵力雄厚，装备精良！据此推断，其在蒙阴方向守军相对薄弱！”
他顿了顿：“命令第一联队，死守城北防线，务必顶住北面来敌！坚守临淄，等长谷支队攻克费县，与我会师之时，即可里应外合，对临淄城内外之敌发起决定性反攻！一举扭转战局！”
……
“吆西！”
藤县前线，
矶谷廉介收到板垣的回电，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自信的笑容。
“蒙阴空虚？！”
“命令濑谷支队，全速前进，不必顾虑侧翼，猛攻蒙阴！命令长谷支队，不惜一切代价，快速推进，与板垣师团会合！”
矶谷对副官下达指令，
随即补充道：
“通知前方，拂晓时分，集中所有炮火，对藤县残敌实施毁灭性炮击！炮火结束，立即发起总攻！务必在午前结束战斗！”
“师团长阁下，”副官小心请示，
“是否需要…调用航空兵支持炮击？这支支那部队太过顽强了，我军伤亡惨重？！”
“八嘎！”
矶谷廉介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劈头盖脸地怒斥副官，
“对付区区七八百残兵败将的乞丐军，即便他们侥幸捡了些帝国武器，也依旧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动用宝贵的航空火力？简直是最大的浪费！”
他指着临淄方向，语气冷傲，
“第五师团在临淄陷入苦战，那里才更需要航空兵力！航空兵必须优先支持板垣君！要有大局观！懂吗？！”
“嗨！”副官被训斥得禁若寒蝉，深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