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内的喊杀声,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夜之间,仿佛什么都变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变。
当天光彻底大亮,驱散了街巷间最后一丝血腥的阴冷时,整个都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紧接着,身穿崭新制式铠甲的军队,如同潮水般涌上街头。
他们是西皇子,不,现在应该称之为太子萧景炎的人。
这些士兵面无表情,动作高效得令人心寒。
一队人负责将横七竖八的尸体拖走,无论是叛军还是禁军,都被毫无区别地扔上板车;另一队人则拿着水桶和刷子,冲洗着凝固在青石板上的暗红色血迹。
各个要道口都设立了关卡,盘查着每一个试图上街的行人。
一场血腥惨烈的宫廷兵变,就以这样一种雷霆万钧、不带丝毫感情的方式,被迅速“平定”了。
而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速传遍了金陵城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吗?二皇子谋逆,在乾清宫前被万箭穿心,射成了个血刺猬,当场毙命了!”
“何止啊!我亲戚在城防营当差,说二皇子那三千从北境带回来的黑甲卫,全军覆没,一个都没跑掉!尸体都堆成山了!”
“最吓人的是,你们都猜错了!陛下根本就没病!从头到尾就是个局!是陛下和新西皇子殿下联手,给二皇子挖了个天大的坑,就等他自己跳进去呢!”
“我的天这帝王心术,真是太可怕了我们这位老皇帝,手段也太狠了!”
醉仙居内。
后院的亭子里,几个伙计正拿着撬棍。
吭哧吭哧地将昨夜被血浸透的青石板一块块撬起来。
柳如意站在一旁指挥着。
她今日换下了一身妩媚的旗袍,穿了一件方便活动的黛色劲装,将那凹凸有致的惹火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长发高高束起,显得干练又飒爽。
她柳眉微蹙,看着那些被血污浸染的石板,心里盘算着换成上好的汉白玉地砖需要多少银子。
昨夜的杀戮对她而言,不过是生意上的一笔意外开销。
而在更深处的账房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沈然悠闲地坐着,手里端着一杯刚刚沏好的热茶,慢条斯理地品着。
在他的对面,萧君仪却坐立不安。
她一夜未眠,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苍白与疲惫。
身上穿着一袭素白的宫裙,未施粉黛,更显得楚楚可怜。
昨夜的血腥和皇城的惊变,让她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风媒的消息,证实了我的猜测。”
沈然放下茶杯,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二皇子死了,连同他最精锐的三千黑甲卫,被你父皇和西弟联手,在乾清宫前围杀得干干净净。”
他顿了顿,看着萧君仪那双依旧带着惊惧的凤眸,继续道。
“三皇子这次倒是聪明,从头到尾没有露头,完美避开了你父皇的试探。”
“至于那位新太子,西皇子萧景炎”
沈然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想,你父皇应该不会真的让他坐稳这个位子。”
萧君仪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为什么?西哥这次不是立下了清君侧的头功吗?父皇己经下了手谕,册封他为太子了!”
“太子?”
沈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想想,你父皇会容忍一个,整天花天酒地,声色犬马的皇子当继承人吗?”
“即便他有这个念头,也不会是现在。”
沈然站起身,走到萧君仪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在老皇帝眼里,西皇子萧景炎,现在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沈然的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萧君仪的头上,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微微起伏,那素白长裙下的曲线更显惊心动魄。
她猛地抓住沈然的衣袖,急切地问道。
“那那我是不是应该趁现在,他们两败俱伤,我我立刻进宫去面见父皇?”
她想说,她可以带着北境的兵权。
带着沈然为她谋划的一切,去向父皇展示自己的价值!
看着她那双重新燃起斗志,却依旧带着几分天真的凤眸,沈然笑了。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她,而是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不急。”
“哎呀!”
萧君仪吃痛,捂着额头,又气又恼地瞪着他。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在最关键的时候,却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沈然收回手,淡淡道:“你现在去,和主动跳进火坑有什么区别?”
“你父皇刚刚清理完门户,正是疑心最重的时候。”
“你一个手握兵权的公主,在这种时候跳出来,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他会觉得,你是不是和二皇子、三皇子一样,也觊觎着皇位。”
“殿下,你要记住,政治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是时机。”
沈然重新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现在,还不是时候。真正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我要知道,那位新太子萧景炎,在他自以为大局己定的时候。”
“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我同样需要知道,那位隔岸观火的三皇子,在看到这个结果之后,他又会做些什么。”
沈然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像一个顶级的猎人。
看着猎物们一步步走进自己精心布置的连环陷阱。
“我要让他们斗,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撕咬。”
“只有等他们都筋疲力尽,你再以雷霆万钧之势登场,才能收割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