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陵城的繁华与诡谲在夜色中沉寂时,千里之外的北境雁门关,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朔风如刀,卷起漫天冰雪,拍打在雄关那饱经风霜的城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镇北将军府,书房内。
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将房间映照得温暖如春,也驱散了窗外那刺骨的严寒。
慕容雪刚刚沐浴完毕,换下了一身浴血的戎装。
只穿着一件素白的单衣,坐在书案前。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并未束起,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水汽。
褪去了沙场上的肃杀与冰冷,此刻的她,少了几分女将军的英武,多了几分少女的柔美。
那张常年被风沙侵袭的俏脸,在温暖的灯火下,显得格外白皙。
只是眉宇间,依旧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英气,一双明亮的眸子,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
今日午后,她亲率一队轻骑,在关外三十里处,全歼了一支前来骚扰的匈奴百人斥候队。
刀锋划破喉咙的触感,鲜血喷溅在脸上的温热,依旧残留在她的记忆里。
可此刻,她脑子里想的,却不是这些。
她伸出纤长素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书案上一个精致的锦囊。
那是沈然离开北境前,留给她的。
他让她在最关键的时刻打开。
算算日子,再过两天,就是他约定的时间了。
也不知道那个坏蛋,现在怎么样了。
金陵城,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带着公主殿下回去,真的安全吗?
应该是安全的吧?
慕容雪心里有些不确定。
那个男人,虽然有时候坏得让人牙痒痒,可他的聪明才智,却是她生平仅见。
运筹帷幄之间,便能决胜千里之外。身边,应该还有那个叫顾清绝的顶尖高手护卫着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就不由自主地飘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那个男人霸道的吻,滚烫的呼吸,还有那让她浑身战栗、至今想起来依旧面红耳赤的疯狂
“唔”
慕容雪的脸颊,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她双手捂住滚烫的脸,将头埋在臂弯里,心中一阵羞恼。
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可是镇守北境的镇北将军,是令匈奴人闻风丧胆的“玉罗刹”!
怎么会像个怀春少女一样,脑子里整天都想着一个男人!
而且,还是一个坏到了骨子里的男人!
也不知道,那个坏人,有没有把他们之间的事情,跟公主殿下坦白。
若是坦白了,公主殿下会怎么看自己?
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不知廉耻、抢了她男人的坏女人?
想到这里,慕容雪心中一阵烦乱,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她抬起头,双手抚着额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处理军务,冲锋陷阵,她从不皱一下眉头。
可这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却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让她头疼。
“扑棱棱——”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翅性的振动声。
慕容雪那双失神的眸子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
她猛地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只见一只灰色的信鸽,正停在窗沿上,顶着风雪,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
它的腿上,绑着一个细小的竹筒。
“是金陵来的信!”
慕容雪的瞳孔骤然一缩,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北境与金陵相隔千里,寻常的信鸽,根本不可能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飞到这里。
只有风媒饲养的,经过特殊训练的“雪鸽”,才能做到!
是他的信!
慕容雪心中一阵狂喜,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那只快要冻僵的雪鸽捧进屋里,迅速解下了它腿上的竹筒。
顾不上安顿那只信鸽,她迫不及待地倒出里面的信纸。
展开信纸,那熟悉的、铁画银钩般的字迹,立刻映入眼帘。
“塞外苦寒,万望珍重。”
仅仅八个字,便让慕容雪的眼眶,瞬间红了。
这个坏蛋,还知道关心人。
她吸了吸鼻子,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往下看。
信上的内容不多,却字字惊心。
当看到沈然分析老皇帝才是幕后黑手,设下了请君入瓮的惊天大局时,饶是慕容雪这样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女将军,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帝王心术,竟能狠辣至此!
再往下,便是沈然对她的指令。
“北境匈奴,乃心腹大患,亦是天赐良机。可示敌以弱,诱其深入,待其骄纵,毕其功于一役”
“战后,可上表朝廷,言北境兵力不足,需扩充军备。”
“钱粮器械,我会在江南为你筹措。你要做的,就是牢牢握住兵权,将北境打造成铁桶一块”
信的最后,是那句让她心跳漏了半拍的话。
“待我扫平天下,定会去北境接你。”
“届时,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你我并肩看遍。”
慕容雪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
她脸上的喜悦与凝重交织在一起,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她明白了。
她彻底明白了沈然的宏大计划!
他不仅要扶持公主登基,他还要扫平天下!
而她,慕容雪,以及她手中这支北境铁骑,将是他这个宏伟计划中,最关键、最锋利的一把刀!
“来人!”
她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然后猛地转身,对着门外沉声喝道。
门外的亲兵立刻推门而入。
“将军!”
“传我将令,召集所有千夫长以上将领,一炷香之内,到议事厅见我!违令者,斩!”
“是!”
亲兵领命,飞奔而去。
慕容雪迅速穿好那身冰冷的铠甲,将长发高高束起,最后,她拿起挂在墙上的那柄家传宝剑“破阵”,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当她再次出现时,己经变回了那个杀伐果决、威震北境的镇北将军。
一个时辰后,夜色更深。
三千名镇北军中最精锐的将士,在将领们的带领下,悄无声
息地离开了雁门关。
他们脱下了制式的军装,换上了寻常商队伙计的衣物,分批次、走小路,朝着关内一个早己约定好的集结点汇合。
翌日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被冰雪覆盖的官道上时,一支规模庞大的商队,浩浩荡荡地驶离了北境地界,朝着金陵的方向,缓缓而去。
这支商队,由上百辆沉重的马车组成,车轮在雪地上压出深深的辙痕。
车上,都装着一个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看不出里面是什么货物。
赶车的车夫,押送货物的伙计,个个都身材魁梧,眼神剽悍,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行走坐卧之间,却透着一股寻常百姓绝没有的纪律性与肃杀之气。
沈然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己经是日上三竿。
他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一样,但精神却前所未有地清爽。
扭头一看,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还残留着萧君仪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
床边的椅子上,整齐地叠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
沈然笑了笑,这傲娇的公主殿下,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挺会疼人的。
他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楼下大堂里,依旧是人声鼎沸,生意好得不像话。
柳如意那只小狐狸,果然是天生的生意精。
他没下楼,而是首接去了萧君仪的房间。
果不其然,萧君仪、纪清商、顾清绝三女都在。
萧君仪正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卷书,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纪清商则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茶杯,那双妩媚的凤眸,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萧君仪。
顾清绝依旧像个影子一样,抱着剑,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看到沈然进来,三女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睡醒了?”萧君仪放下书卷,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托殿下的福,睡得很好。”沈然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在萧君仪身边坐下,毫不客气地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沈公子这一觉,可是睡足了十二个时辰。”纪清商在一旁掩嘴轻笑,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再睡下去,我们可都要以为,沈公子是打算在这醉仙居里,睡到天荒地老了呢。”
“纪阁主说笑了。”沈然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良辰美景,春宵苦短,自然要好好珍惜。”
他这话一语双关,说得萧君仪俏脸一红,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纪清商则是凤眸一亮,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进来。”柳如意不在,沈然便随口应了一声。
房门被推开,一个风媒的探子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慌张,甚至忘了行礼。
“公子!阁主!公主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沈然眉头一挑,能让风媒的探子如此失态,看来事情确实不小。
“慌什么?”他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天塌下来了?”
那探子被沈然的眼神一扫,顿时冷静了不少,深吸一口气,急声道:“公子!宫里宫里刚刚传出消息!”
“陛下,陛下他传下手谕,册立册立西皇子萧景炎,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