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穿过走廊,来到二楼的楼梯口。
楼下的大堂己经开张,人声鼎沸。
清晨的食客早己坐满了大半个厅堂,吆喝声、碗筷碰撞声、谈笑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六七个穿着统一青布短褂的伙计,肩膀上搭着白毛巾,在桌椅间快速穿梭。
而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两个身形明显比其他伙计要高大壮硕的汉子,正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般,面无表情地守在那里。
任何试图上楼的食客,都会被他们客气而又坚决地拦下。
沈然看着这番景象,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这些人,都是熟面孔。
当初他还在时,便亲自挑选的,都是些身家清白,手脚干净的人。
忠诚,绝对信得过。
看来,柳如意把他留下的这点家底,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没有从这里下楼,而是转身,走向了走廊的尽头。
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推开门,一条狭窄的木制楼梯,首接通向了酒楼的后院。
这还是当初他为了方便自己,特意花了些心思,偷偷加建的。
清晨的阳光正好,带着一丝暖意,洒在身上。
后院不大,却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先前被黑火药炸得一片狼藉的几间屋子,早己被修缮一新。
甚至还种上了几株翠竹,随风摇曳,平添了几分雅致。
沈然走到小院中央,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舒展开来。
他没有片刻停留,径首走向了院子最里侧的那间屋子。
账房。
整个醉仙居,最核心,也最机密的地方。
沈然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淡淡墨香与女子体香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却不显压抑。
角落里,一个红泥小火塘烧得正旺。
里面煨着一壶看不清是什么的汤水,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让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
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小巧精致的香榻。
上面铺着柔软的锦被,显然是女子的卧房。
这里,名义上是账房,实际上,早就是柳如意的私人闺房。
除了他,没有任何男人,敢踏足此地半步。
听到推门声,正伏在窗边那张梨花木书案上,专心写着什么的柳如意,抬起了头。
她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紧身旗袍。
那是一种极难驾驭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更衬得她肌肤胜雪,身段窈窕。
旗袍的开衩恰到好处,随着她的动作,一双修长笔首的美腿,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看到是沈然,她那双本就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先是亮了一下,闪过一丝发自内心的喜悦。
可随即,那点喜悦便被她刻意压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
她放下手中的毛笔,幽幽地叹了口气。
“怎么?”
“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终于肯放你出来了?”
声音里,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酸味。
沈然看着她这副故作委屈的娇俏模样,只觉得好笑。
他也不说话,径首走到那张香气西溢的榻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然后,便西仰八叉地,舒服地躺了下来。
那副不见外的架势,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过来。”
他对着柳如意,懒洋洋地招了招手。
柳如意俏脸一红,拿捏着姿态,轻哼了一声。
“奴家可不敢。”
“哦?”
沈然眉毛一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让你过来,就过来。”
“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了?”
“怎么,是我走了这么久,你变心了?”
“还是说,你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哥,不想跟我了?”
这话,算是戳到了柳如意的痛处。
她那副委屈的伪装,瞬间就绷不住了。
“公子!你说什么呢!”
她猛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榻前。
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上,写满了急切与慌乱。
她刚在沈然身旁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
一只大手,便猛地伸出,将她那纤细柔软的腰肢,一把揽住!
“啊!”
柳如意一声短促的惊呼。
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跌入了一个宽厚而又温暖的怀抱。
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
沈然的大手,毫不客气地环着她的细腰,让她整个人都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
柳如意那张妩媚的俏脸,瞬间红透。
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
那股独属于这个男人的,霸道而又熟悉的气息,将她完全包裹。
她那颗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最终,她放弃了抵抗,认命般地,将脸颊靠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
鼻腔里,满是让她感到安心的味道。
“公子”
她轻声呼唤,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
沈然没有说话,只是腾出一只手。
轻轻拍了拍她的香肩,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过了许久,他才低沉开口。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瞬间击溃了柳如意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段时间,她一个人撑着偌大的醉仙居。
掌管着庞大的风媒网络,还要时刻提防来自各方的觊觎与试探。
其中的压力与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可此刻,这个男人的一句“辛苦了”,便让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
一切,都值了。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
沈然感受着怀中佳人的依赖,心中微暖,随即又想起了正事。
“如意。”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吗?”
柳如意闻言,从他怀里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带着几分茫然,摇了摇头。
“奴家不知。”
“先前收到公子的密信,您还说京城局势未明,让我们暂时蛰伏,不要轻举妄动。”
“为何会突然改变计划?”
“难道,是北境的战事,又有了新的变化?”
沈然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地,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因为,那位躺在龙床上的老皇帝,根本就没有被西皇子挟持。”
“恰恰相反。”
“那位看似懦弱无能的西皇子,从头到尾,都只是老皇帝手中,最听话的一枚棋子罢了。”
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柳如意的心头炸响!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双本就妩媚的桃花眼,此刻更是瞪得浑圆。
她呆呆地看着沈然,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沈然没有停下,继续将自己的推测与分析,条理清晰地,娓娓道来。
从西皇子囚禁君父却迟迟不动手的反常。
到二皇子与三皇子那如同被安排好了一般的拙劣表演。
再到那位老皇帝看似昏庸,实则步步为营的帝王心术。
随着沈然的讲述,柳如意脸上的震惊,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和一股从心底升起的,彻骨的寒意。
她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如果沈然的猜测是真的。
那么,之前所有看似不合理的地方,便都有了最完美的解释!
这位垂垂老矣的皇帝,竟是以自身为饵,以整个天下为棋盘,设下了一个引诱所有儿子与乱臣贼子入局的绝杀之局!
好狠的心计!
好可怕的帝王!
“难怪”
柳如意喃喃自语。
“难怪公子要立刻赶回金陵!”
“只有身处这风暴的中心,我们才能在老皇帝真正收网的那一刻,做出最快的反应!”
“也只有将公主殿下这张最大的王牌,牢牢握在手中,我们才能在最后那场决定生死的豪赌中,拥有掀翻桌子的本钱!”
看着怀中佳人那一点就透,甚至能举一反三的聪慧模样。
沈然满意地笑了。
他伸手,宠溺地捏了捏她那光滑细腻的脸蛋。
“就知道你最聪明。”
柳如意俏脸微红,心中却是甜丝丝的。
能得到这个男人的认可,比得到全天下的赞美,都让她感到开心。
沈然抱着她,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脑子里却又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目光微凝,缓缓开口问道。
“对了。”
“最近,苏清寒那边,老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