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勒住马缰。
立在尸山血海之中。
她那身原本锃亮的银甲，此刻己被鲜血染红。
点点血珠顺着甲叶的纹路滑落。
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暗色的花。
周围的宁军将士在打扫战场。
他们看向慕容雪的眼神，己经完全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崇拜甚至狂热的目光。
在今夜之前，她是将门之后。
是新上任的镇北将军。
是一个需要被证明的女人。
而现在，她是阵斩敌酋。
布下绝杀之局的军神！
这个名号，是她用手中长枪，一刀一枪。
在三千匈奴精骑的尸骨上。
亲手打出来的！
慕容雪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剧烈地起伏。
肾上腺素缓缓褪去，一股极致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她握着枪的手，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力竭和兴奋。
她做到了。
她向所有人证明了。
女人，一样可以统领千军，建功立业。
就在这时。
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
慕容雪没有回头，她知道来人是谁。
在这片充满了死亡与呐喊的战场上。
只有那个男人的脚步。
能如此从容不迫。
沈然走到她的身边，目光在周围的惨状上扫过。
脸上没有半分不适。
他看向慕容雪。
她的银甲上沾满血污，几缕汗湿的发丝贴在脸颊上。
平日里那双锐利如刀的凤眸。
此刻因为疲惫和激动。
氤氲着一层淡淡的水汽。
这副模样的她，褪去了将军的威严。
少了几分煞气，却多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恭喜将军，一战扬名。”
沈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笑意。
慕容雪转过头，看着他那一身干净的白衫。
与这片血腥的战场格格不入。
她想说些什么。
比如“这都是你的计策”。
或者“我只是执行者”。
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矫情。
“他们的骑兵，比我想象的要弱。”
她最终只是闷闷地说了一句。
像是在为自己的战果找一个不那么夸张的理由。
沈然笑了。
他伸出手，在慕容雪错愕的目光中。
用自己的袖口。
轻轻擦拭着她脸颊上的一道血痕。
他的动作很轻柔。
慕容雪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一股温热的触感，从脸颊上传来。
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清爽墨香。
她长这么大，从未有任何一个男人。
敢离她这么近，更别说做如此亲昵的举动。
她的心，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
脸颊也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这这是战场！”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想要躲开。
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沈然收回手，看着自己那被染红的袖口。
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影响观瞻。”
“你”
慕容雪被他这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她看着他脸上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心里又气又乱。
还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个男人，总能在最不合时宜的场合。
用最不正经的方式，做出最能撩动她心弦的事。
“俘虏了多少？”
沈然仿佛没看到她脸上的红晕。
话锋一转，问起了正事。
一提到公事，慕容雪立刻恢复了镇北将军的姿态。
她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活捉了三百二十七人，其余的，都”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三百多人，不算少。”
沈然摸了摸下巴。
“都杀了吗？”
“按照军中惯例，匈奴俘虏，向来不留。”
慕容雪的声音恢复了冷冽。
这是边军百年来不成文的规矩，血债必须血偿。
“别杀。”
沈然摇了摇头。
“留着，他们还有用。”
“嗯？”
慕容雪不解地看着他。
“让他们干活。”
沈然的眼中，闪过一丝商人才有的精明。
“雁门关外，有大片的荒地，我们的屯田兵不是正缺人手开荒吗？让他们去。”
“白天，让他们当牛做马，开垦田地。”
“晚上，再派人给他们讲讲我们宁朝的仁义道德，富足生活。”
“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从凶狠的狼，变成温顺的羊。”
“让匈奴人知道，在雁门关当俘虏，都比在草原上挨饿受冻要强。”
慕容雪的凤眸，越睁越大。
她听着沈然那匪夷所思的计划，脑子里一片空白。
还能这么干？
把凶残的敌人，变成免费的劳动力。
再对他们进行思想改造，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所用？
这种想法，己经完全超出了她对战争的理解。
“这这能行吗？”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
沈然的目光，望向了那些被捆成一串，满脸绝望的匈奴俘虏。
“死人，没有任何价值。只有活人，才能为我们创造价值。”
“另外。”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次缴获的战马和兵器，全部留下，不要上报。”
这话更是让慕容雪心头一跳。
“我们要组建一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快速反应部队。”
沈然的声音压得很低。
“一支不记在朝廷兵册上，只听从你我号令的骑兵。”
“这批战马，就是启动资金。”
慕容雪的心脏，怦怦首跳。
她看着沈然的侧脸。
烛光下，他的轮廓柔和。
眼神却深邃得像一片星空。
这个男人，他的野心。
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
他不仅仅是要守住雁门关。
他是在为未来，为那场席卷天下的棋局。
提前落下棋子。
而自己，似乎心甘情愿地。
成为了他与萧君仪手中的棋子。
“好。”
她几乎没有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那副信任且坚定的模样，沈然心中一片柔软。
他上前一步，伸手。
轻轻帮她解开了那沉重的头盔。
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没了冰冷甲胄的束缚，她那张绝美的脸上。
带着几分战后的疲惫与娇憨。
“辛苦了。”
沈然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今晚，好好休息。”
“明天，整个雁门关，都会为你欢呼。”
慕容雪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感受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温柔与欣赏。
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狼狈地移开目光，不敢再与他对视。
“我我去安排后续事宜。”
她丢下这么一句话，像是逃跑一般，转身快步离去。
沈然看着她那有些仓皇的背影。
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